天光初亮,第一缕金光自东方破云而出之际,孔庙之中已有侍从书童穿梭来往,手捧祭祀器物,为今日祭孔大典做起了准备。
吉时至,各门次第而开,晨钟声中,身穿祭服的乔祭酒在前,领众着长衫的国子监生徐徐而入。
很快,作为陪祭官的褚太傅与其他官员也悉数而至。
同来的还有明洛,历年祭孔,她皆任引赞官之职。
于重文道的各士族大姓之家而言,祭孔亦是大事,是以,各大族也皆有子弟到场。
除此外,另有声名在外的大儒文士、自各处而来的学子书生。
由乔祭酒、褚太傅、明女史以首,众人先于杏坛前行拜礼,来者千人余,依序持礼而列,其况盛大。
于杏坛前上香祭拜罢,乔祭酒等人即入大成殿。
殿内神龛之上,正中供奉着孔子塑像神位,其左右,为颜回、曾参等四尊先贤配像。
迎神乐声起,明洛手捧礼帛,引礼之音传于殿内:“迎至圣先师孔子复位,参神,众官皆跪——”
殿内多为官员与世家子弟,监生与寻常文士多已排至殿外,皆行三跪九叩之礼。
宋显立于监生之首,但他稍有些走神,因为自大典开始,他便未有见到乔玉柏的身影。
人去哪里了?
是因为常家女郎失踪之事,而无心参祭吗?
祭典有序地进行着,各士族子弟依次单独上前上香参拜各圣时,明洛暂退一旁等候之际,她的贴身侍女走了过来。
“女史,府中出事了……”侍女压低声音道:“世子不见了!”
什么?
明洛未露异样,带着侍女避开众人视线,去了殿柱后说话。
“……据说世子只带着一名通房和小厮,自后门出府,守在后门处的护卫不知被何人迷昏了去!”
侍女道:“府中已派人去寻,最终是在夫人陪嫁的一处别院前发现了世子的马车,可别院里的下人却称并未见到世子!”
“圣人得知此事龙颜震怒,此时已令人在城内外加紧搜寻世子下落……”
明洛的眉越皱越紧。
护卫被迷昏……究竟是谁帮明谨趁夜出了府?
绝不会是他那些狐朋狗友,那些纨绔们没有这个胆子,也不可能做得这般干净!
会不会是……常岁宁?
想到这个可能,明洛心头快跳了几下,心中升起不好的预感。
这两日各处都未能找到常岁宁的下落,这已让她开始有些不安。
如今这局面不太对劲……
昌氏若已得手,为何迟迟未有现身?有昌家满门族人在,昌氏绝对是不敢逃的……所以,会不会是遇到了什么变故?
而若这一切皆是常岁宁在背后操控,那么,对方引明谨主动出府……有什么目的?挟持他,逼明家和圣人放了常岁安?还是有什么别的企图?
很快有书童寻了过来,明洛只得敛去神态,回到人前继续引礼。
而她能想到的可能,圣册帝自然也已经想到。
在圣册帝的示意下,禁军与各处衙门皆已迅速派出人马,于城内外搜寻明谨的踪迹,且重点搜查了与常家有关之处。
“近日有大量流民流匪滋扰京师,时有藏匿民宅伺机行盗窃伤人之事发生,我等奉令前来搜查流匪下落!”
常家于城外的庄子外,也来了一队官差。
沈三猫闻言大惊失色,赶忙躬身做出“请”的手势:“竟有此等事……诸位差爷快快请进,劳烦搜查得仔细一些才好!”
他亲自带路,领着官差搜完屋宅又去后山,生怕真有盗贼藏匿,哪怕只偷走他一粒米,都是他所不能承受之痛。
随着城内一队队禁军官差快步出入各处,落入一些不明真相的百姓眼中,不免人心惶惶。
自流民入京、扬州起战事以来,京师也肉眼可见地一日不比一日太平了……
“这又是怎么了?”
一群避开那些官差的百姓,聚在一处低声议论起来。
晨早时尚还有些晴色的天幕,此刻又压低下来,冷风阵阵,吹得人缩紧了脖子。
明谨半点不知此刻外面为了搜寻他的下落,已险些将京师翻个底朝天。
此时,他躺在榻上,刚费力地张开眼睛,下意识地抬手按住隐隐作痛的头。
“世子……您终于醒了。”一直守在一旁的噙霜出声道。
明谨在她的搀扶下坐起了身,一边打量房中陈设,一边皱眉问:“我怎么睡在这里?”
“世子您忘了吗,来时路上您在马车里睡着了,到了别院外婢子未能唤醒您,便和他们先将您带到了此处歇息。”
是吗?
明谨试图回忆自己睡着的经过,但越想头越痛。
他昨夜喝了很多酒,又吃了那壮阳大补的药丸,加上许久未歇息难免疲惫,酒劲使然睡过去也是正常。
噙霜的话给了他一种此时已在别院的认知,他随口问:“明贵呢?”
明贵是他的贴身小厮。
噙霜看向窗外,没有犹豫地回答:“在外面守着呢,要婢子唤他进来伺候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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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必了。”随着思绪回笼,明谨清晰地想到了自己来此处的目的,他遂起身,就往室外走去。
出了这间内室,他才发现此处似乎是一座阁楼,母亲陪嫁的那座别院很大,他只来过一次,对各处陈设布置并无太多印象,因此并未觉得哪里不对。
加上他很快看到了昌氏身边的人。
“廖嬷嬷。”明谨笑了一声:“噙霜倒没撒谎,你们果然在这里。”
“世子……”廖嬷嬷微福身行礼,她身后跟着一名随从。
“你们当真抓了常家那个贱人?”明谨迫不及待地问:“她在哪里?是死是活?”
廖嬷嬷神色犹豫不定。
“怎么,母亲不准你说?”明谨不耐烦地冷笑一声:“一个卑贱的武将养女,我竟还处置不得吗!”
忽然抵在后腰处的冰冷锋利之物满含提醒与威胁,廖嬷嬷不敢再有迟疑:“……人就在楼上。”
明谨“哈”地笑了一声,眼中浮现一抹兴奋之色,立即便往楼上走去。
听着那一步步上楼的声音,廖嬷嬷心如死灰,眼神冰冷愤恨地看向噙霜。
这贱人竟然出卖世子,与外人合谋将世子骗到此处!
噙霜握紧了因紧张而满是汗水的手掌,面容颤颤却未曾回避廖嬷嬷的视线,她只是想活下去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