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9章 她是一位卑鄙的母亲吗?(2 / 2)

长安好 非10 8834 字 2个月前

凡是在甘露殿侍奉的宫人都知道那樽香炉的特殊之处,需格外小心对待,不容有分毫闪失——那是先太子殿下东宫里的旧物。

圣人每每看向香炉时,必然是念起先太子殿下了。

此刻便正是如此。

香炉上方极淡的香雾缭绕飘散着,正如圣册帝心中那一丝始终看不真切,抓不安稳的猜测。

若果真是阿尚,若果真不愿与她相认……这其中缘由,旁人不知,但她知。

而她的阿尚,向来重感情,尤其爱护她的部下同袍……

若是阿尚,便做不到眼睁睁看着常家郎君蒙冤而死。

可即便是阿尚的魂魄,被困缚在如今这一无所有的躯体里,也并无撼天之力,行事总需顾及后果。

那么,身处绝境之中,会为了救人,来认她这个阿娘吗?

显然,这也将是一个试探的机会,且要比那阵法更可用。

因为她的阿尚,自己可苦,可死,却最见不得身边之人受苦,受死。

自己不惧,却会为身边在意之人而惧。

从这个孩子还很小的时候,她就很清楚这一点了。

曾经她借此做了许多事,从让那个孩子穿上男孩子的衣袍,再到之后的一切……

她是不是一个很卑鄙的母亲?

而今,她在等着那个唯一有资格回答这句话的人,回到她身边来。

她需要阿尚,大盛也是。

……

同一刻,侧殿内,昌氏缓缓张开眼睛,看着四周陈设,有着短暂的呆滞与茫然。

意识很快恢复,她想起了自己昏迷前的一切。

她今日入宫同圣人坦白一切,胆战心惊而又恐惧绝望,加之多日未曾歇息好,最后竟支撑不住昏了过去。

昌氏面若死灰,从榻上坐起身来,看向一旁的背影,试探开口:“……洛儿?”

“母亲醒了。”明洛声音很淡,并未回头看昌氏。

昌氏已顾不得也不敢去追究她的态度,只不安地问:“圣人她……”

明洛漠然打断她的话:“圣人自会将一切安排妥当,母亲既醒了,那我便送母亲出宫吧。”

历来外命妇也没有在宫中留宿的规矩,且这般关头,盯着的人有很多,若开留宿先例,会惹来不必要的猜测和麻烦。

昌氏便只能匆匆起身,跟在明洛身后出了侧殿。

宫灯高悬下,昌氏看向寝殿方向,犹豫着问:“我是否应先去拜别圣人……再出宫去?”

“不必了,圣人已有交待,只待母亲醒转,遂出宫回府即可。”

“也好……”

出了甘露殿后,昌氏最后回头看了一眼那座帝王之所,心中升起无限悲凉与不甘。

这大约是她最后一次有机会来这里了。

因碍于明家声誉之故,固然不会有任何罪名降到她身上,但此事之后,等着她的……

今日,圣人答应了她不会迁怒昌家,但前提是她自己担下并了结一切罪责。

自我了结的选择有很多,是服毒呢,还是白绫,或是自裁?

昌氏嘴角泛起一丝惨淡的笑。

曾经消失在应国公府的那些妾室,或连妾室都还不是的女人们的死法,如今倒轮到她来选了……

昌氏看向走在前方的明洛。

她还记得,这位县主的姨娘,是毒死的。

谁让她的女儿运气好,被选进了宫,入了圣人的眼,且成了县主呢。

运气总是有限的,女儿运气好,那做姨娘的便只能倒霉了。

县主的姨娘总不好直接见血光,否则还是有点麻烦的,所以她让人下了一种毒,会让人慢慢病死的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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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件事没有被人发现。

但她有时会想,明洛是否怀疑过什么呢?

因失去了一切,此时思绪有些涣散的昌氏下意识地看着明洛。

明洛察觉到她的视线,脚下微微一顿,道:“此事虽有圣人安排,但母亲亦不可掉以轻心,还需留意提防变故发生。”

昌氏略一怔,看了一眼跟在后面五步开外的侍女,便压低声音问:“洛儿口中的变故是指……”

明洛边走边道:“母亲今日也说了,那冯敏失踪之事,必是常家女郎所为——”

“可既有圣人在,一个冯敏想必也掀不起什么风浪来了……”

在明洛的示意下,那侍女的脚步又慢后了些。

明洛这才缓声道:“母亲怕是没听懂我的话,这变故的重点不在那冯敏,而是在那常家女郎。”

昌氏眼神微变:“常岁宁?”

明洛:“圣人出面,按说不会再有意外出现。可有些人,天生就很不识趣,纵无胜算也敢鱼死网破……”

昌氏面色变幻不定。

没错,常家那个贱人,的确不可能安分下来,必然不会就此罢休……

她的下场固然已经注定,但她还要为昌家上下留一条活路,所以这件案子她也不可能完全撒手丢开,就地躺下等死。

且除了不甘,她心中尚且有恨。

归根结底,她走到这一步,若往前追溯,都是因那常岁宁而起!

从她打伤阿慎开始,才有了之后的一切!

越是身临绝境,明知下场无法改变之际,人便越不会自悔自省,而只会恨人怨人,将一切不幸归咎于她人——

昌氏的这份怨恨,几乎是理所当然地转化为了想要拉对方一同去死的杀心。

可她尚有一分理智,圣人今日有明言警告,让她不可再自作主张行事……

直到接下来,明洛听来无意间提起的一句话——

“有些人似乎生来就是祸星。”明洛看向前方夜色,声音低低地道:“看来天镜国师的那则卦言果真没错。”

昌氏便问:“什么卦言?”

明洛顿了片刻,才问:“母亲可还记得天镜国师曾有夸赞常岁宁面相极贵之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