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琅讶然:“……妙啊。”
常岁宁话只说了一半,除了拜访,她还予对方重金。
这位孙大夫平日只守着一亩薄田,且因怕与人打招呼,做农活都要专挑田中无人的时候偷偷过去,遇到麻烦也不好意思同人张口,一来二去,薄田变得更薄,囊中羞涩日子拮据。
想谋生又做不到抛头露面,且周围人皆知他性情,轻易也无人寻他看诊。
她允诺对方,只要他能医得好绵绵阿姊的眼睛,会予他一笔格外丰厚的诊金,可叫他下半辈子都不必再为生计抛头露面。
在这个直击灵魂的诱惑下,孙大夫半推半就地答应了。
不多时,乔玉绵在兄长的陪同下走了出来。
崔琅忙迎上前去。
常岁宁见此一幕,若有所思。
“……崔六郎还未回去吗?”乔玉绵道:“既是要给令尊诊看,宜早不宜晚。”
崔琅闻言笑意微凝,露出了感动而苦涩的笑意。
感动于乔小娘子如此记挂他家中之事,苦涩于他阿爹的眼睛过于完好康健。
但眼下的局面已容不得他改口拒绝。
很快,崔琅便带着那位孙大夫,坐在了回崔家的马车上。
在如此封闭的空间内与人相对而坐,孙大夫眼神闪躲,身形紧绷。
崔琅也觉如坐针毡,欲言又止。
一旁侍奉着的一壶不时抬手擦一下汗。
在这诡异难言的气氛中,马车就这么来到了崔家。
孙大夫一言不发地跟着崔琅来到了崔洐的居院。
崔琅得知父亲在书房内,为稳妥起见,便道:“孙大夫稍等,容我先进去说一声……”
他先进去探探路。
孙大夫点头,等在书房外石阶旁。
不多时,忽有杯盏被摔碎的声音自书房内传出,吓了孙大夫一跳。
“……竖子,给我出去!”
崔琅就这么被骂了出来。
此间书房宽阔,分内外两间,崔琅便在外间偷偷问跟着他一同出来的卢氏:“阿娘,父亲这又是发的什么疯?”
不看眼睛就不看呗,至于拿东西摔他吗?
“你也是会挑时候……”卢氏看一眼内室,压低声音道:“听闻你长兄明日便要率军赶赴北境,数载难归……正在气头上呢。”
崔琅听得发愁:“长兄在京中父亲心中堵得慌,如今长兄要走了,父亲怎又要闹?”
卢氏叹气:“你懂什么,错都在你长兄。”
她道:“大郎错就错在,没从玄策府负荆三跪九叩回到家中,再在这书房外当着众族人的面跪上三天三夜,求你父亲答应让他去北境……待到第三日时,你父亲从书房里出来,冷着脸说一句‘不准’,你长兄应下退去,再不提去北境之事,这件事才算圆满。”
崔琅不由赞叹点头:“……在理啊。”
继而道:“那父亲还是气着吧。”
“且得气上至少七七四十九日呢。”卢氏说着,看向儿子:“你又跟着发的什么疯,好端端地,找什么擅治眼疾的大夫上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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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非清楚儿子没这个胆子,否则她真要怀疑这小子是在阴阳怪气他父亲有眼无珠,眼盲心瞎了——虽然这也是事实。
崔琅疑惑挠头:“上回不是父亲自己说他眼睛不舒服吗?”
“他何时说过?”
“那可能是儿子记错了吧……本想着献一献孝心呢。”崔琅叹气:“既然父亲不需要,那儿子还需去同那位大夫解释一二。”
崔琅说着,不待卢氏再问,便溜之大吉。
卢氏狐疑地盯着儿子快步离去的背影。
崔琅来到孙大夫面前,笑道:“孙大夫,咱们走吧,不看诊了。”
孙大夫“啊”了一声。
崔琅赧然一笑:“原来我父亲的眼睛好好的,是我记混了!”
孙大夫又“啊”了一声。
这位郎君有几个父亲啊,这都能记混?
崔琅与他赔不是:“真是对不住……叫您白跑一趟了。”
孙大夫忙摆手。
今日给那位乔家娘子诊看,本已耗尽了他近一年的话量,但他拿了人家的重金,又不得不凭人差遣跑这一趟。
能白跑一趟,这是好消息。
但坏消息是,这位热情的郎君坚持要亲自送他回常家。
不料在半路上,却很快听到了另一个坏消息。
这个坏消息已经传回了兴宁坊。
“女郎……出事了!”
刚送了乔家兄妹离开的常府女使,此刻惊慌失措地从外面跑回来:“郎君在去玄策府的路上,被大理寺的人拦下带走了!”
正查看着沈三猫使人送来的米粮账册的常岁宁,闻言忽地将手中册子一合,抬眼正色问:“可知是何缘故?”
若只是寻常带去问话,女使必不会惊慌至此。
“说是郎君与谋害长孙七娘子一案有关……他们是奉命捉拿郎君去大理寺受审的!”
常岁宁面色一变。
这两日她便隐有察觉大理寺像是暗中锁定了可疑之人,却未曾想到被怀疑之人竟是她阿兄?!
常岁宁立时起身,快步往外走去。
喜儿匆匆跟上,不安地问:“女郎这是要去何处?”
常岁宁:“大理寺。”
此事极为蹊跷,好比突然被人打了一记闷棍,阿兄什么都不知道,她也什么都不知道,当务之急至少要先了解清楚其中状况,接下来才好应对。
再者,事出突然一切未知,她怕阿兄会出什么意外……在最坏的可能面前,迂回即是冒险,所以她要直接赶去大理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