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
崔璟便将匣子打开,只见其内是一支白玉祥云簪。
这是他的东西。
崔璟想起来了,是那日她醉酒落水时,在水中与他“打斗”间,从他发间拔下来的。
此时想起那件事,常岁宁颇有被反复鞭尸之感,便又道了句:“那日险些伤了崔大都督,实在抱歉。”
她上辈子加上这辈子,如此丢人的行径,实在屈指可数。
“无妨。”崔璟将匣子收好,看向她道:“你那些招式使得很好,很适合用来制敌。”
他眼前恍惚又闪过少女于水中袭击他的画面,水珠飞溅,午后阳光炽目,塘中锦鲤飞快游散间,她乌亮微醺的眸中有惊人的杀气溢出——
不止眸中,她浑身每一处都有杀意翻腾。
但此时回想,那画面却如晨露,落于青年心间,似在滋养着那个初萌芽不久的猜测,又好像……不止是猜测。
崔璟说不清心中是什么感受,但总归是不清静的,他有些不敢久看那双眼睛,视线微移间,落在了她身后那几株枫树之上。
秋阳明媚,枫叶已红,树下置有石桌一张,叫他想到了那日常岁宁于银杏树下同宋显比棋的画面。
“今日……是否有空闲下一局棋?”崔璟脱口问道。
下棋啊。
常岁宁点头:“好啊。”
她是欠他一局棋的。
于是便有仆从取来棋盘,摆在那枫树下的石桌之上。
二人相对而坐,常岁宁落子前有言在先:“崔大都督不必相让。”
崔璟手执黑子:“否则我会输得很快,对吗?”
常岁宁点头,边落子:“没错。”
崔璟本清冷的眼角微扬,似含有一丝笑意:“可我的棋下得也不错。”
“好啊。”常岁宁再落子:“既如此,那我便不让你了。”
崔璟点头:“好。”
接下来,二人再无话。
常岁安在一旁瞧着,时而目露惊色。
还能这么下?
不好,宁宁好像要输了!
不对,宁宁没输,竟是诱敌奇袭?
常岁安的眼神随着棋局而不停变幻,若非谨守着观棋不语的原则,这一局棋下来,他的嘴势必也磨破了。
四下只有风声与棋子落在棋盘上的轻响,然这份宁静之下,藏于棋子间的尽是震耳的厮杀之声。
这局棋下了很久。
比那日常岁宁与宋显对弈时久了太多。
一枚枫叶轻落在棋盘之上,给原本只有黑白两色的棋局添了一笔秋日颜色。
常岁宁抬手欲拿离那片枫叶。
崔璟也同时伸出了手去。
二人指尖相触一瞬,崔璟眼底微震动,连忙将手收回。
常岁宁不以为意,将那枫叶拿开,继续落子。
她越下越静。
崔璟反之。
他内心有震荡之感愈演愈烈。
半盏茶后,胜负终见分晓。
“我赢了。”常岁宁面上镇定沉静之色散去,笑着说道。
崔璟望着棋盘:“我输了。”
常岁宁也看去,玩笑般道:“崔大都督的棋是下得不错,但我更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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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璟的视线迟迟才从棋盘上离开。
他很清楚自己一路是怎么输下来的。
正因如此,他很难不被折服。
是了,他为这局棋所折服了。
但不仅是棋。
他无声收拢了修长的手指,看向对面坐着的少女,动了动嘴唇,尽量使语气听起来没有波动:“常娘子用了许多兵法。”
“是。”常岁宁拿出早准备好的说辞:“我喜欢看兵书。”
此前她在乐馆与宋显下的那盘棋崔璟已经看到了,她今日若故意改变棋路,反而奇怪。
意料之中的答案。
崔璟压下心底种种涌动,片刻后,只朝她道:“我也喜欢看兵书。”
且他尤其喜欢钻研那位殿下留下的运兵之法……这一句,他并没有说出口。
“属下也喜欢看兵书!”元祥咧嘴一笑,拿“原来大家都是知己啊”的语气说道。
崔璟:“……”
坐了太久,常岁宁站起了身来,随口问元祥平日里都看哪些兵书。
元祥兴致勃勃地答了,并神情自信地总结了心得:“……属下认为,除了战场之上,这些兵法于日常之事上也很适用。”
“……”崔璟听在耳中,再想到下属平日种种滥用兵法的行径,只觉那些兵书若能自己做主,大约是宁肯自焚算了。
常岁安看了眼日头:“时辰不早了,大都督可要留下用午饭吗?”
崔璟默了一下,才答:“不必了,也该回玄策府了。”
一则,他不至于厚颜至此,二来,他今日似乎并不需要用午饭了。
而就在他要告辞时,恰听常府仆从前来传话:“郎君,女郎,魏侍郎来了。”
魏叔易?
他来作甚?
常岁宁疑惑间,已见身着官袍的魏叔易走了过来。
倒非他不请自来,而是常岁宁等人此时恰在去往前厅必经之处。
“崔大都督也在?”魏叔易讶然,眼中含笑看着崔璟。
他眼中笑意多少有些揶揄,崔璟未曾理会。
而见他穿着官袍就来了,常岁安便问:“不知魏侍郎来此,可是有要紧事?”
“并无甚要事。”魏叔易笑着看向常岁宁:“只是受家母所托,顺路来此给常娘子带一封信。”
他说话间,从宽大的袍袖中取出信笺,递给了常岁宁。
“有劳魏侍郎。”常岁宁接过,便随手拆开来看。
若她没猜错的话,段真宜此时给她送信,应是为了那件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