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翼这厢心口一梗。
好一会儿,他才放弃了那操之过急的追问,只拿长辈的口吻劝道:“话说回来,常娘子喜推危墙,终究不是个好习惯……譬如今日之事,便实在冒险,万一伤了自身如何是好?”
常岁宁点头:“姚廷尉提醒的是。”
可在这暗流汹涌人吃人的世道里,单是活着就很危险了。
她想做的是在真正的危险来临之前,可以让自己拥有相对足够的自保之力——但正如习武,没人能躺着便可拥有强健体魄,想要达成目的,就不能畏惧受伤。
她有她自己的选择,她企图掌握主动,便不能拒绝危险。
得了少女点头,姚翼放心许多。
他正要再说些其它时,忽听有脚步声响起,随之便是一道少年的声音传来:“妹妹,姚廷尉?”
走来的是常岁安及魏叔易。
常岁安走得快些,眼底略有一丝防备在。
这位姚廷尉怎么回事,不是都说清楚了吗?为何仍像个老拐子一般不时出现在他妹妹左右?
人多了就不方便说话了,姚翼同魏叔易寒暄告别罢,便离开了此地。
“宁宁,姚廷尉方才都同你说什么了?”待人走后,常岁安戒备地问。
“姚廷尉也喜欢击鞠。”常岁宁张口就来。
常岁安半信半疑——信的是妹妹,疑的是姚翼,半信半疑的很是泾渭分明。
魏叔易笑着道:“走吧,再不回去天都要亮了。”
常岁安便问:“魏侍郎要和我们一起走吗?”
“不怕常郎君笑话,我这个人从小不怕别的,唯独怕走夜路,只恐撞鬼……若能同行自是再好不过。”魏叔易看向常岁宁,问道:“只是不知常娘子介意与否?”
常岁宁很是大方地道:“自然不介意,一同走吧。”
魏叔易便露出欣然笑意,拱起拿着折扇的手:“那便多谢常娘子了。”
常岁宁也笑了笑:“好说。”
……
月色如水,洒落在常大将军府外的石阶上。
那石阶之上此时坐着一个人,其身形魁梧,却坐地抱膝而眠。
他看起来已经睡熟了,但随着马蹄车轮声响起,便一个激灵睁开了眼睛。
马车停下,常岁宁刚下马车,就见本坐在门前石阶上的阿点兴奋地站起身来,惊喜地看着她:“小阿鲤,你回来了!”
看着那张开心的笑脸,常岁宁微微一怔。
从前,阿点也是这样等在玄策府外的。
谁劝都不听,直到等到他的殿下回来为止。
只是不知她去了北狄之后,阿点是不是也试着这样等过,一日,两日,半年,冬夏,数载,他是多久开始意识到坐在门口是等不到她回来了的?
常岁宁短暂的失神间,阿点已经快步走到了她面前。
“怎等在此处?”她问。
阿点拿粗糙的大手揉了揉有些惺忪的眼睛,朝她咧嘴一笑:“想快点见到你啊!”
“你在国子监怎么样?”他“像”个大人般问:“近日都学了些什么?跟我说说,我来考考你!”
“明日再考吧,这都什么时辰了。”
“也对啊。”阿点打了个呵欠,陪她往府内走去,边道:“我都快困死了。”
刚跨过门槛,他忽然转头嗅了嗅常岁宁的脑袋。
他生得十分高大,低头才能嗅到少女的头顶。
常岁宁抬眼看他:“作甚?”
阿点好奇地问:“你身上怎么有栗子花的味道!”
喜儿惊讶道:“阿点将军真厉害,这都闻得出来。”
“那当然,我可是殿下帐前一品剥栗子护卫!”阿点神色有点骄傲:“殿下亲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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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岁安咋舌——先太子殿下帐前竟还有如此官职呢?
阿点又道:“还有榴火,它是殿下亲封的一品带蹄护卫。”
常岁安不解:“榴火又是哪位将军?”
怎么还带蹄呢?
阿点:“是殿下的战马!”
常岁安愣了一会儿,走了八九步,才反应过来,不由哈哈笑了:“剥栗子护卫,带蹄护卫哈哈哈……”
常岁宁看向他:“……”
“先太子殿下还真是风趣!”常岁安笑得停不下来:“对吧宁宁!”
“……”
常岁宁勉强扯了下嘴角。
……
次日,常岁宁去寻了常阔说起了拜师宴之事。
常阔一拍大腿,很是开怀,立马叫来白管事,几人围在一处拟起了请柬名单。
“登泰楼好啊!”末了,常阔捋着依旧炸哄哄的胡子,含笑道:“岁宁选了个好去处!”
常岁宁知道,他口中的“好去处”,并不止是在于登泰楼的名气。
登泰楼从前并不叫登泰楼。
登泰楼此名,是她当年离开京师去往北狄之前,命人所改。
虽换了名,又做了更换东家之象,但实际上真正掌握酒楼的还是那些人,只是她需要让他们换一个万无一失的身份平安地活下去。
而如今知晓登泰楼这些秘密过往的,除了老常他们这些心腹之外,唯一仅有的便是玉屑了。
这些时日她一直让阿澈守着的酒楼,便是登泰楼。
但阿澈一直未能等到玉屑出现。
于是,约七八日前,她交待阿澈扮作小乞丐试着在长公主府后巷附近走动一二。
五日前,阿澈来国子监寻她,带来了玉屑的消息——那日,玉屑试着从长公主府的后门走了出来,但犹豫了一番后,又转身回了长公主府内。
也就是说,玉屑试着出来过——阿澈虽只见了一次,但不代表仅有一次。
玉屑尚未能真正鼓起勇气下定决心。
但她相信,此心便如野火起,终有燎原时。
……
端午前夜,经烈日烘烤了一整日的房屋大地,格外地闷热。
长公主府内,玉屑满头大汗地自梦中惊醒之后,便再难入睡。
不知不觉间,天色渐亮。
此时,屋外忽然传来了一阵浓烈气味,这气味让她瞳孔一紧,猛地坐起了身来:“你们……你们烧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