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缕金色晨光洒入室内之际,天目自舒适柔软的窝里起身。大鸟扇了扇翅膀,任由那道金色日光照在身上,以衬显自己雍容华贵的气质。
由此,便开始了它光鲜亮丽的一天。
众所周知,唯有一家之主醒来,家里才会允许开始用朝食。
然而天目一睁眼,便发现自己的媳妇儿又不见了踪影——它这媳妇是个闲不住的,它本一心想将自己混吃等饿的本领绝学传授给对方,谁知对方学到一半便退了学,成日不着家,沉迷外出捕猎。
嫁给了它,还用得着自己捕猎吗?
偏还不能管,说两句不爱听了,便要啄它脑袋。
哎,怎么就摊上了这么一个抛夫弃子的女人……
说到底,都怪京中这股女子当家做主的歪风使然,让它夫纲难振。
也罢,并非每只鸟都能拥有它的头脑和天赋。
好在媳妇虽然不肯学,还有几个孩子可以培养成它的继承人。
带着三个孩子用罢由厨房精心配制过的朝食,天目便领着它们在太子府中巡逻。
大鸟带头走在前面,后面跟着仨小的。
府中人等对这一幕早已习以为常,瞧见大鸟一家,便都很主动地让路——毕竟也不能指望天目大公子来给他们让道儿不是。
天目一路挺胸抬头,偶尔伸出大翅膀指向某处——看,这就是爹为你们打下的江山。
三只小秃鹫浑身上下写满了崇拜与自豪。
直到它们的爹爹示意它们独自去玩,自己则走向整座太子府中最大的一处居院。
于小秃鹫们而言,那座院子里住着最尊贵、最有能耐的人。
而它们的爹爹,每日都要在那座院中呆至天黑,做着极了不起的事情。
看吧,爹爹的背影是多么地高大威风,多么地不可一世!
不可一世的大鸟刚进了院中,廊下便有一个娃娃摇摇晃晃地朝它扑来。
娃娃刚满两岁,走路尚且不算十分稳当,下石阶时几名宫人亦步亦趋地护在一旁,却仍叫天目紧张至极。
大鸟也晃着身子快步跑向那娃娃。
一人一鸟几乎差不多高矮,然而天目一经展开翅膀,便仿佛立时成为了庞然大物——
这庞然大物拿两只翅膀将扑向自己的娃娃抱在怀中扶稳,一面不忘向跟上来的宫人咕咕叫着,仿佛在责怪她们仍不够尽职。
宫人们沉默着没有争辩。
毕竟天目一贯很严格。
想当初,小皇孙刚出生不久,备好的乳娘便被天目换掉了三个——它从不离开小皇孙半步,时时刻刻监视着乳娘们的一举一动,不可谓不严苛。
乳娘们哪里知道总跟在身边的大鸟还管这个,到走都不明白自己是被一只鸟给辞退的。
而他们身为太子妃身边的人,自然是清楚的。
那时,她们曾一致认为——如若天目也能下奶的话,在喂养小皇孙这件事上,它必然要义不容辞亲自上阵。
而虽说天目不管喂奶,但就日常看护小皇孙来说,却也已同贴身乳娘无异了。
院子里,大鸟寸步不离地跟在小皇孙身侧。
两岁大的娃娃,正是对一切都充满好奇之时,天目的差事也因此变得十分忙碌——
娃娃抓了只翅膀沾了露水的秋蝴蝶,天目吓得跳脚惊叫,忙上前拿翅膀挥掉,生怕娃娃放嘴里就给吃了——它经验丰富,深知娃娃拿到什么都要用嘴巴尝一下的可怕手段。
娃娃跑到蔷薇花架前,想要揪下一朵蔷薇花,它又赶忙制止——这玩意儿可是有刺的!
大鸟拿长喙扯下一朵,送到娃娃手中。
娃娃很高兴,举着花就要往回跑:“…发发送给阿凉!”
天目叫起来——慢点慢点!
忙就快步跟上,走在孩子前面。
路上遇得小石子,也要拿爪子帮娃娃抛开。
娃娃的脸,六月的天,说变说变。
方才还说要把花花送给阿娘,跑到一半就忘了个干净,丢了手中花朵就朝池塘边跑去,要去看小鱼。
天目更是吓得肝颤——有娃娃的地方怎么能有水呢!
见它操心的模样,紧跟着小皇子的宫人们掩嘴笑起来。
这池塘同天目实有一段不解之仇。
天目不准小皇子玩水,偏又拦不住,于是总是趁夜叼来石子儿往池塘里扔——直到一夜,被太子殿下抓了个正着,一人一鸟在池边吵得不可开交。
太子妃为此很是费了些力气从中调解。
天目这厢忙得焦头烂额之际,有宫人笑着过来传话:“……东阳王府的人到了!都要见小皇孙呢!”
小皇孙听得这句,眼睛一亮,就跑在前头:“丢丢来啦!太公来啦!”
天目再次晃着翅膀追上去。
许明意带人等在院外,见得娃娃被大鸟领了过来,便笑着弯下身:“昱儿,来阿娘这儿。”
娃娃伸着双手朝她跑来。
她一只手便轻松将圆乎乎的孩子抱起,带着宫人们往前厅去,裙角下踩着浅藕色绣鞋的脚步从容而轻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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厅中,许家爷孙三人正等在那里。
天目朝着许明时跑了过去。
已年满十八的少年人身形如青竹般挺拔颀长,且当下已经占下了京城第一美男子之位。
许明意为此感慨过一句——看来这京城第一美的位置,于她许家而言,不单是继承制的,更是包揽制的。
至于能不能延续家族荣光,她则是拍了拍小堂弟阿粥的肩膀:看你了的。
阿粥今天也来了。
刚过了六岁生辰的男孩子,无论是身量儿还是长相,都有了其父许昀的影子——但性子么,则更像老爷子一些。
天目看着这位小舅爷,便有些发愁。
这位小祖宗性子不算差,但实在太淘神,淘神到何等地步呢?
就说前几年吧,小皇子还未出生时,它时常会回东阳王府蹭饭小住,就因这位祖宗太过淘气,它终日看得胆战心惊,鸟毛竖起,只能选择眼不见为净。
如今才不过六岁而已,已经熟练地掌握了掏鸟窝的技能。
东阳王府里的老鼠窝也被他安排得明明白白,如今整座王府怕都再找不见一只老鼠了。
许老爷子却很高兴,说这娃娃如此淘神,是聪慧勤奋的表现,大约是想将他爹许昀的那一份儿也给活回来。
说到许昀,已于国子监内做起了先生。
媳妇终日沉迷马吊冷落自己,他总要找点事情做才行——毕竟侄女说了,男人要独立,才会被媳妇重视。
他听了,也照办了。
只是无痛起床实在不是件简单的事……
于是,因他不愿起早,而选择偶尔歇在国子监内过夜之时,多是翌日清早学生前来拍门喊他起床上课……
“先生,该起床了!”
“先生,我们帮您打了洗漱水来!”
“先生,这是您爱吃的赵记包子。”
“先生,咱们若再不抓紧一些,月考前的课便要上不完了……”
“就有劳先生再辛劳两日……”
“……”
时长日久之下,众学生喊许先生起床,已成了国子监内一道靓丽的风景线。
饶是如此,许昀所授之班课仍是无数学生挤破了头也想要进的存在。
再说此时紧盯着许昀家这位小魔王的天目,见小皇子已同这位小舅舅抱在了一起,更是立时戒备起来。
果不其然,小魔王阿粥拉起小外甥的手,就要将人带出去玩儿。
想到这位小舅爷的要命手段,天目也顾不得坐在那里同明时叙旧了,当即就跳下椅子,跟着跑了出去。
厅内,许明意坐着同自家祖父说话。
祖父去了东阳没两年,就将王位丢给了父亲,自己又跑回了京城来。
二叔二婶长住京城,而母亲与二婶又实在不可离分……
于是,如今只父亲一人呆在东阳……
每每想到此处,许明意便莫名有些愧疚。
好在父亲的来信中依旧可见豁达乐观,且已然迷恋上了东阳城的诸多美食。
这一整个上午,天目陪着俩孩子在园中玩得筋疲力竭,摊着翅膀,露着圆滚滚的肚子,生无可恋地瘫坐在假山边。
直到有内监来传话,说是开饭了,大鸟耷拉着的眼皮才忽地睁开,顿时又盛满了神采。
许大姥爷说过的——吃饭不积极,思想有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