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塔高层的学园, 抚育幼儿的教室美丽温馨。
老师们温柔慈爱,穿着向?导制服的孩子们正在无忧无虑地玩耍。
一个男孩没和伙伴们一起游戏,独自坐在角落里画画。老师走?了过来,弯下?腰半蹲在他的身边, 笑盈盈地,
“椿又在画画啊。能给老师看?看?吗?”
画本?上画得是星空下?五彩斑斓的花海,长长彩色走?廊蜿蜒在花海中, 通向?一座宝石砌成?的凉亭。
绚烂的笔触, 梦一般的构图,童话里才有的世界。
“哇, 是花海啊, 小椿画得好美。”老师用十分夸张的语气赞扬,手指指着花海边缘一排小小的红色涂鸦问?,
“但是这些红色的栏杆是什么呢?老师觉得颜色好像太突兀了点?。”
那几抹红色涂鸦像血, 令人很不舒服。
“那些是木桩, 有哨兵被挂在上面?,红色是血流下?来的样子。”男孩伸出细小的手指, 指着那一抹红色,很认真地解释。像是在陈述某件事实?而已。
老师的脸色陡然变了,很勉强地扯了扯嘴角, 维持着僵硬的笑容站起身迅速离开。
“你好傻,明?知道老师不可能喜欢, 为什么偏偏要说实?话?”
说这句话的是一个同年龄的女孩。女孩和他一样没有参与孩子们的游戏。坐在附近,阅读着一本?自己的书。
她看?上去比男孩更瘦更黑,但双眸明?亮, 幼小的脸庞透着几分冷漠。
“可是,小九。这是我梦见的画面?。”男孩的手指抚摸了一下?画面?上美丽的花海, 低垂下?脑袋,“我想这就是塔外的世界吧,我从小就生活在塔里,从没见过外面?,我只想把梦里的世界完完整整画下?来。”
“塔外?”名叫小九的女孩说,“塔外才不是这个样子的呢。”
“对哦。小九是很大才进来的。你见过外面?真正的天空吧?那是个怎么样的世界?”男孩兴奋起来,“我真想有机会能出去看?看?。”
“外面?的世界。”女孩低声呢喃了一句。
在她的记忆里,塔外的世界只有布满煤灰的天空,永远搬不完的煤球,还有那些面?目可憎的坏人。
爷爷年纪很大,满身病痛,但他是这个世界上唯一真心爱着自己的人。不像这里的老师,只有脸在笑。心中的情绪,丑陋得她都不屑去读。
可惜爷爷死了。死在黑暗的夜里。
到了夜里,小九躺在属于?自己的小小寝室中,听见隔壁不断传来画笔刷刷的响声。
笔触又急又快,一直响到了后?半夜。
“还不睡吗?”小九有点?不耐烦地翻了一个身。
“啊,抱歉。”隔壁画画的声音停下?来,传来男孩的声音,“因为可能是最后?一次画画了,所以画得急了一点?。”
两个房间之?间有一扇小小的窗,隔着结实?的铁栏杆。
过了片刻,男孩把自己的画本?从栏杆的缝隙里塞过来。
“小九,我想把我的画本?送给你。”男孩稚气的脸庞出现在那关押囚徒一般的栏杆后?面?,露出了一点?讨好的笑容,“我总觉得有一天你能帮我把它带出去。”
他的脸色惨白,有一点?慌张,好像知道即将发生什么。
小九知道,他是他们这一批孩子里,精神力最为强大的一位。
这位同学有时候甚至能感知到很远的世界,敏锐到能预知到部分未来即将发生的事。
但在这个学校,太厉害并不是好事。
深夜的学生宿舍,走?廊外响起了密集的脚步声。
那种声音敲在两个年幼的孩子心上,隔着窗相望的两个人脸色都白了。
小九犹豫了一瞬间,飞快伸手把那本?画册接过来。
她抱着画本?,贴着冰冷的墙壁躺下?,立刻就听见隔壁的门被打开的声音。
随后?是一些轻微的骚动?,军靴踩踏声,男孩被捂住了嘴的闷哼声。
小九一动?不动?地躺着,把自己蜷缩成?小小的一团,紧紧抱着那一本?画本?,努力让自己呼吸平稳,假装出熟睡的模样。
她心里知道,隔壁屋子里,那个喜欢画画的小男孩被带走?了。
这种事,在这所全封闭的学园中其实?经常发生。
身边的同学总会隔三差五消失一个。
老师不会多提,也不让他们多问?,就好像这个世界上本?来就没有那个孩子,没有那个尚且年幼的向?导。
很快,会有新的孩子穿着纯白的向?导服被领进来,有的年纪极小,有些和她差不多大。
学园里依旧充满欢声笑语,仿佛永远无忧无虑。
隔壁的屋门被重新关闭,那些脚步声迅速远离,逐渐消失。
一切归于?寂静。
过了许久,小九紧紧蜷缩成?一团的身躯才缓缓松开。
她借着小夜灯一点?幽暗的光,翻开那本?被自己抱在怀中的画册,一页页看?过去。
少年的画画得很美,色彩绚丽,光怪陆离。
有苍白的柱子和无数伸向?天空的手掌。
金色的黄金树枝叶擎天,树身却?落下?金黄的眼?泪。
有布满整张画面?的猩红洞穴,洞穴的中心是一枚正在搏动?的猩红色的卵。
华美的神殿里,无数被划伤的眼?睛。
还有很多的塔,各种被染黑,染红,不再纯白的高塔,扭曲变形,摇摇欲坠……
最后?一副是今天画的。经过了一夜的细化,画面?鲜活得像是真的一样。
鲜艳的花朵,璀璨的星空,远远立在花海中的宝石亭子。
花海的入口,有一排尖锐的木桩。惨死的哨兵神色痛苦,赤红的鲜血浇灌了脚下?开满鲜花的土地。
小九的手指抹了抹,在画布的边缘隐隐露出一小角白色的裙摆。看?上去,有一点?像是向?导的制服。
如果非要发挥想象,就好像有一位和自己一样的向?导,正在步入这幅彩色又血腥的画卷中。
……
云洛站在成?片的花海中,看?着眼?前那排刺目的血红木桩。
尖锐的木桩成?排柱立在花海边缘,饱受折磨的哨兵,染红大地的血,缓缓靠近的巨型螳螂。
一切都和他从小保留的那张照片一样,
心里隐隐知道这是一种幻像,照片上的事情已经发生了十年,老师也早就在那时候死去。
知道自己是被强大的精神力裹挟,遭遇到了敌人的精神入侵。
可是从小尊敬的老师就在眼?前,浑身鲜血淋漓,在酷刑中痛苦挣扎,痛苦地喊自己的名字。
“小洛,救命,救救老师。”
云洛没能忍住,向?前迈了一步。
只一步,一脚踩下?去,眼?前的世界便陷落了。
他挥动?手臂想要稳住自己的身体,才发现自己的右手早已经断了。
我的手呢?手是什么时候断的?
云洛心里一惊,脑中混沌一片,身体在往下?坠落。
脑海里响起无数杂乱的声音。
“小洛,老师要去执行?一项任务。可能要离开你一段时间。你在家里乖乖等着老师回来。”
从小教导他的老师蹲下?身,微笑着摸了摸他的脑袋。
父亲威严的声音响起,“你的老师已经牺牲了。为什么?当然是为了帝国的荣耀。”
“哨兵在污染区牺牲本?来就是常见的事。收起你的眼?泪,注意仪态。你的老师只不过是个平民,不值得你为他流泪。”
“云洛,我不知道你在想些什么!你是贵族,污浊危险的前线战场不适合你。不许你再带队去了。”
战友们的话语交错响起,“云队,云队,你好厉害。我们都没想到贵族中,也有你这样厉害的战士。”
“云队别往前去了。我们撤退吧。那几个孩子救不回来了。那可是黄金树污染区,有去无回的地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