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琦也不让他说。
现在进行的这场live淘汰赛是他们最后的“安全屋”,结束之后,陈善弘迟早会找南乙算从他那儿逃跑的账,甚至会发现他的计划,因为现在零零散散的信息交付给各方媒体,就不再密不透风,迟早会暴露。
如果不能直接曝光蒋正和陈善弘的交易,也要从别的地方下手,借着直播宣之于众,有了热度和关注,才不会被无声无息地解决掉。
这是他们绝对不能错过的机会。
南乙陷入沉思之中。
四人来到后台,这里还能听到舞台上主持人和无落几人的声音,很清晰。
台下,无序角落乐迷的呼声非常大,喊谁的都有,唯独没有秦一隅,他们的尖叫压过了主持人的声音,但南乙还是很清楚地听到他说,无落的票数将会和恒星时刻一起,在所有演出结束后宣布。
他已经懒得去计算分数了,这场比赛的胜负对他们来说,已经不重要了。
“让我们再次把掌声送给无序角落!”
一线之隔的后台,秦一隅听着这个已经和自己无关的乐队名,很沉默。忽然,他感觉手背被碰了碰。一回头,他对上南乙的双眼。
“你会觉得可惜吗?”
秦一隅嘴角勾起些许笑意,拨了拨他的头发:“为什么这么问?”
如果没有那些变故,站在舞台最中心,和许司、大成他们唱这首歌的人,应该是他,而不是一个被千挑万选的替代品。
“因为这是你的歌。”南乙定定地望着他。
他的歌,他的心血,现在全部拱手他人。整首歌真正的灵魂被边缘成一位无关群众。南乙想,或许是他太锱铢必较,不够大度,在他心里,所有属于秦一隅的东西都该还给他才对。
“这样的歌,只要我想写,还能写一沓。”
秦一隅抬手,轻轻抚摸着南乙的眉钉,靠到他耳边轻声说:“但我现在是你的吉他手,你的男朋友,所以更想唱你写的歌。”
南乙望着现在的秦一隅,觉得他变了许多,但又好像还是当初那个不害怕称自己“举世无双”的男孩儿。
他握住了秦一隅的手,眼神很亮:“知道我为什么不同意用这首歌的时间去直播曝光吗?”
秦一隅没想到他会忽然说这些,愣了一秒。
“这是我送给你的礼物。”
是我唯一不想被仇恨沾染的东西。
他只想好好唱完,弹完最后一个音符。
耳机里传来摄影组的声音,和节拍器交错。
[所有机位准备就绪——恒刻可以上场了!]
秦一隅了然于心,捏了捏南乙的脸颊,认真地冲他打了[谢谢],没有故意搞错。
主持人也开始了报幕:“下面,让我们掌声欢迎本场live的最后一支乐队,他们是——恒星时刻!”
舞台一片黑暗,他牵着南乙的手腕来到两架立麦之前,看着南乙背好琴站定。严霁和迟之阳也各就位,来到布置好的键盘和架子鼓前。
台下的乐迷似乎憋了很久,仅仅是看到几个人影,就忍不住起齐声大喊“恒刻!恒刻……”,直到舞台的屏幕和观众池头顶的巨大冰屏同时出现文字。
背景仍是一片黑暗,但在黑屏中,一个接着一个的单词滚动出现,同时出现的,是冰冷的、毫无情感的人工智能语音,播报着这些看似无规律的单词。
【Lacuna(空缺)】
【Iceberg(冰山)】
【Obsession(痴迷)】
【Numb(麻木)】
【Homicide(谋杀)】
【Ephemeral(转瞬即逝)】
【Abyss(深渊)】
【Revenge(报复)】
【Trauma(创伤)】
播报完毕,滚动停止。一束光落在严霁的身上,他低着头,单手弹奏着键盘。紧随机械语音而来的,是冰冷的电子合成器音色,一个个音符孤立出现,如同融化后落下的冰水,滴在地上。
这些散发着白色微光的印刷体单词,在合成器迷离而充满寒意的电子浪潮里,渐强、减弱,忽然放大,大到白色淹没了屏幕上所有的黑色。
转换之下,所有屏幕都被白茫茫的雪充斥,舞台背景屏出现被雪覆盖的大片针叶林,镜头拉远。舞台灯光仍未全部亮起,但四人的身影都被雪色剪裁出来,轮廓清晰。
压着几个交错的电子音,天花板屏幕的雪地上,几滴鲜红的血落下来,一边滴落,一边向前,一直延伸到舞台上的背景屏幕。
落下的血变得密集,越来越多,最后几乎落下猩红的一整片。一只冻得青白的手出现,修长的手指伸出来,在那滩血迹里写下两个字。
【幻音】
血顺着他的指尖往下淌,落在地上。
鼓点出现,压着三滴落下来的血。镜头落回血滴,方才的字消失不见,仿佛是一场幻觉。
啪嗒。又是新的一滴。
四滴,一行,一个单词。
【LOVE】
仅仅一个开场,就将恒刻独特的风格展露无余。台下的乐迷越是狂热尖叫,越发将编曲前奏衬得冷漠空寂。
银白色的灯光落下来,将迟之阳的白发照得愈发透明。在这首歌里,他的打法和之前有着翻天覆地的变化,不是极尽力量的外放,而是收着的,极其精准,极其克制,每一个鼓点节奏都仿佛规律的数字信号,稳定而冷峻。
贝斯出现的瞬间,低音透过音箱,皮鞭一样,一下一下重重地打在众人心头。
干冰像雪气一样泛滥开来,蔓延了整个舞台,这里仿佛不再是热火朝天的livehouse,而是被大雪覆盖的死寂之地。
剩下的两盏顶灯也亮起,照亮了恒星时刻的两名主唱。
秦一隅的发色不再是原生的深棕,而是一种微妙的介于橙色和棕色之间的色彩,被灯光照得通透,发丝泛出金色的光芒,但明度并没有很高,相反,是很暗的橘棕色,透出萧条和颓废。
而站在他左边的南乙,大面积仍然是墨一样的黑发,但挑染了同样的颜色,就好像被秦一隅的色彩沾染了似的。
他们跟随着律动摆动着,如同一场黑白默片中,被跳帧剪进去的暖色日落画面,突兀又迷幻。
南乙背着银白色的电贝斯,身穿一件简单的白色一字领针织衫,锁骨露出,腰线在背光下若隐若现。
他微微抬起下巴,唱出主歌第一句,贝斯弦上弹拨的手指戴着吉他弦缠绕的戒指,闪烁着微光。
【在绝望的废墟
你像绞刑架一样坚硬】
秦一隅用低沉的气声垫在他身后,两种截然不同的音色交织出一种微妙的拉扯感。编曲在工整之中透着一种很深的张力,仿佛有什么亟待爆发。
【掐住脖颈
凿开曲径】
唱着,南乙转过身,面对秦一隅的方向,抬起一只手,指尖抵在喉咙。
台下爆发出惊声尖叫,穿插在其中,竟然毫无违和感,如同悬疑片里受害者恰如其分的惊惶。
雪白的指尖贴着喉结,向下,再向下,直到滑至心口的位置,戳了戳坠在胸前的红色拨片,那颗小小的外置心脏。
【挖去我的心
植进你身体
两颗心脏算什么猎奇】
南乙的嘴角勾起一丝很薄的笑意,比起愉悦,更像是一种隐晦的邀请。随着贝斯的节奏,他摆动着肢体,头向后仰,克制中压抑着一种浓烈的欲望,藏在绷紧的皮肤和肌肉之下。
在合成器与一击重鼓交错的瞬间,南乙低头回正,一双锋利如野生动物的眼直视前方。
【我们是沾满眼泪的情色电影
剪辑错帧的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