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当四人回到宿舍,却并没有真的休息。看到严霁和迟之阳也跟着秦一隅一起,走进他们的房间时,南乙就知道,确实到了他该摊牌的时候了。
事到如今,无论他想还是不想,这些对他而言最重要的队友,都已经牵涉其中了,与其让他们瞒在鼓里,关键时候被打个措手不及,不如直接提前说清楚。毕竟倒计时已经开始,现有的平静迟早会飞快地走向坍塌。
南乙坐在床边,试图整理思绪和逻辑,想尽可能简单地把这些事说明白。可这贯穿了他整个少年时代,无数次的修改和删减,无数次失败又重来,到这一刻,面对他在乎的三人,南乙发现,自己竟然连一个开场白都概括不出来。
原来他什么都试过了,就是没有练习如何坦白。
“小乙,不要有压力。”
听到严霁这句话,南乙有些意外地蹙了蹙眉,望向他。
“其实,关于你做的事,我已经猜到了一部分。”严霁坦诚地说,“我很早就感觉,你的时间是一分为二的,一半给了乐队,另一半被你隐藏了。如果换做是交情一般的人,比如同事,我是不会太好奇的,这是基本的社交礼仪。但是从一开始,我就没把你当成是普通同事。”
“所以,我旁敲侧击地向小阳问了很多关于你的事情,知道了一部分的经历。”说着,严霁的眼神中流露出一丝怜悯,“再后来,听汪琦聊到你舅舅的遭遇,我有种预感,你另一半的时间大概率和这些不好的经历有关。”
南乙向来都清楚严霁是个相当敏锐的人,但也知道,他其实有着泾渭分明的亲疏关系,心防很高,表面温和好接近,但实际上,他对没有被划入“亲密”范围内的人,客气远多于关心。
他从没有想过要走进严霁内心的那个范围之中,所以此刻才格外地意想不到。
严霁顿了顿,继续道:“后来汪琦告诉我,秦一隅也找过他了解了一些事,我才彻底确定,你从一开始参加这个比赛,真正的目的其实并不只是玩乐队,而是这场比赛背后的一个金主,他才是你的目标。”
南乙望向他的眼神有片刻的闪烁。
“我……”他面色沉重,“我并不是想隐瞒大家,只是这件事很危险,知道的人越少越好。我不想让它成为你们的负担。”
严霁走过来,坐在了南乙的身旁,像兄长一样揽住他肩膀,“小乙,有些事单独落在一个人的肩上,当然是负担,可如果有四个肩膀,那就没有多少重量了。”
“是啊!”一旁的迟之阳终于坐不住了,也走过来,蹲在南乙的面前,仰着脑袋,眼神里是根本藏不住的担忧,“小乙,我一直都知道你有很多事要做,你总是突然消失,然后回来,有时候你看上去很难过,但你从来都不说,我知道,可能是因为我管不住自己的嘴,我总是很冲动,如果你告诉我可能会节外生枝,可是我真的很担心你,很怕你会出事。”
他说完,认错似的将下巴抵在南乙的膝盖上:“你小时候那些事儿,是我告诉严霁的,要怪你就怪我吧,我是大嘴巴。”
南乙被他弄得想笑,可真的扬起嘴角,笑容却很苦涩。
“你不是。而且我不是怕你说出去才瞒着的,我是怕你牵扯进来。这支乐队好不容易组起来,比到现在也很不容易,要是因为我的事就……”
迟之阳立刻打断了他:“比赛怎么了?我根本不在乎第几名!”
此言一出,其他三人都看向了他。
迟之阳感觉自己撂出来的话是有点大了,于是又补道:“好吧,是有那么一点儿在乎。但是冠军亚军什么军在我这心里都比不上你啊小乙!”
他说出口的瞬间,眼睛都湿润了,昏暗的卧室灯光下,银白色的头发丝和眼睛都格外明亮,整个人通透得像是玻璃做的。
一个玻璃般透明又坦荡的小孩儿,和南乙一起长大,明明知道许多内情,却为了他始终藏着掖着。
南乙有些晃神。
“你是我最好的朋友,咱俩可是从一岁的时候就认识了,这么多年,和你待在一起的时间比和我爸妈还长,在我心里你比他们都亲,为什么不能让我替你分担一点儿呢?”说着说着,迟之阳眼睛愈发红了,“我永远都像个傻子一样,跟在你后面,被你护着,其实我还比你大半年呢!”
一旁的秦一隅很没有眼力见地笑了出来:“合着重点在最后一句呢!”
南乙没想到会是这样的情况,他早就习惯独行,就如同比起相聚,他更熟悉分离。命运是接连倒塌的巨石,落在他身上,没能把他活生生压死,而是把他塑造得质地紧密、没有缝隙,没有氧气和光线也能幸存。
可现在,那些巨石忽然间被搬开,大量的氧气潮水般涌来,有人举着火把,用哭腔叫着他的名字,赶来营救,反倒令他手足无措了。
秦一隅走了过来,弯下腰,两手撑着膝盖,望着出神的南乙,语气温柔:“你看,我就说吧。”
心防彻底地被打开了,那些复杂又汹涌的情绪哗啦啦往外倾泻。
在这个暴风雨前的宁静深夜,他们终于成为真正的“队友”,共享了南乙内心深处最黑暗的秘密,一同爬上这危险的吊桥。
摇晃中,秦一隅忽然想到什么,白天过于焦心,他甚至来不及思考。
“那个给我发任务的NPC到底是谁啊?”他问南乙。
说起这个,南乙才想起报平安。
“说来话长,这也是我的另一个共犯,但是他为什么会知道我的地址呢……”
忽然,南乙反应过来,有些无奈地笑了:“是那个新年贺卡,他把定位的病毒放在那个电子贺卡里了。”
在那之前,祁默就在通话中表现出担忧,他心里一定非常担心,害怕南乙会把自己当成筹码,以身入局,不顾安危,所以才会出此下策。
秦一隅听完,也明白了:“所以他肯定实时监控你的位置,如果一直都在CB,就不会有什么大事,如果定位突然出现变化,又没有提前通知,也联系不上你,就说明出事儿了。”
“嗯,他性格很谨慎的。”
“小乙,其实很多人都很担心你啊。”严霁微笑着,“以后不能自己一个人冒险了,否则大家都会提心吊胆的。”
“是啊!”迟之阳忙抓住他的手,“我可真的禁不起吓了!”
南乙点了点头,“我知道。”
他将手上的牌摊开来,也明确告诉他们目前计划受阻,卡在了这个紧要关头。
而南乙掌握的证据也确实超乎了他们的想象。
得知这一切后,秦一隅问:“既然你知道林逸青和诚弘集团在暗中较劲,是商业对手,为什么不把这些交给他,让他去曝光?”
“是啊,敌人的敌人不就是朋友吗?”迟之阳说。
南乙摇了摇头:“我刚刚只是大概说了一下,这里面牵扯到的大人物太多了,每个人的背后都是一个完整的利益链条。首先我不确定林逸青背后的资本是不是也牵扯其中,如果是,那掌握这些信息的我对他而言就不是朋友,而是一个危险分子。”
严霁点头:“你这样做是对的,钱权交易早就渗透在每一个大企业里,没有一个商人是值得贸然信任的。”
南乙继续道:“嗯,就算林逸青确实干干净净,和这些人没有任何瓜葛,但据我了解,他自己都是刚从海外互联网企业空降到Matrix的,位子还没坐稳。”
秦一隅明白了:“你是觉得,他初来乍到,没必要也不可能为了打垮一个诚弘,得罪这么多位高权重的人,否则以后也不好混了。”
南乙望着他,点了头:“是。”
“既然如此,只能找其他曝光的渠道了。”严霁顿了顿,“其实如果你信得过,可以让汪琦试试,他在新闻界人脉多,说不定会有办法。你把蒋正和陈善弘勾结的证据给我,我来跟他说。”
南乙没有再拒绝,此时此刻,任何有一点希望的方法,他都要尽力一试。
“好。”
第二天早上的彩排意外地比想象中顺利,原本以为经过昨晚这么一闹,节目组不敢对1组有区别对待了,恒刻也暂时安心地去做了妆发。而诚弘和Matrix两大金主对节目播出方式的博弈也告一段落,节目组还是维持了原本的计划,对这场淘汰赛进行全程直播。
可就在南乙以为可以暂时松一口气时,却得知了一个坏消息。
“完了,完蛋了!”做完造型的迟之阳串完门跑回来,气喘吁吁,连水都顾不上喝一口。
“我刚刚听李归他们说,他们不小心看到了节目组的台本,上面写明了,1v1pk赛是殷律和秦一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