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逝秋没有回答她,而是伸手将她揽到怀里,低头吻了吻她的脸。
“阿鱼,疼吗?”他心疼地问。
季鱼不解地看他,“什么?”直到他的手轻轻地按在她的心口,总算明白他的意思,不禁想起昏迷前的事。
当时她确实想拉着那只妖魔自爆。
她宁愿自爆,也不想自己被妖魔直接杀死,甚至让它们吞噬自己的血肉。
从小她就知道自己的血肉对妖魔有极大的吸引力,或许对妖魔而言,不仅是美味,也能让妖魔的实力增长。
人类和妖魔的斗争经历百年,她非常明白,妖魔的强大对人类造成的危害,纵使是个普通人,如果面临妖魔的威胁时,也会毫不犹豫地选择最好的一条路,不让妖魔得逞。
想到这里,季鱼赶紧问道:“逝秋哥,当时是你阻止我吧?我怎么会突然昏迷了?到底发生什么事?”
她认得他的手。
只是当时昏迷得太突然,她现在仍是没搞清楚发生什么事。
“唔,是我。”江逝秋面无表情地说,声音冷硬,“阿鱼,你不应该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
只要想到她当时的选择,心里就无端地涌起一股怒火。
看到他脸上的神色,季鱼知道他生气了。
她只是沉默了下,然后坦然道:“这是最好的办法,逝秋哥应该也不希望看到妖魔将我的身体撕碎,然后当食物一样吃掉吧?”
那还不如她自己给予妖魔痛击,拉着他一起去死。
灵能师的自爆也能对妖魔产生巨大的伤害。
江逝秋的呼吸一窒,彻底地说不出话来。
他突然明白,自己好像错了。
或许一开始,他就不应该伪装成普通人,以至于她对自己并不信任。自从她长大后,在两人的相处中,她开始担任起保护者的责任,甚至在必要时,她会选择牺牲自己,以保全更多的人。
季鱼目不转睛地盯着他,说道:“逝秋哥,你还没和我说,当时发生什么事。”
她坚持要得到一个答案,想听他怎么说。
或许连季鱼自己都未意识到,其实她心里已经有一个答案,只是想听到他说,只要他说,她就愿意去相信他。
随着重逢的喜悦过后,某些疑点袭上心头,就算她不愿意去想,也没办法再忽略。
江逝秋静静地看她,正要开口,突然门口响起一道敲门声。
季鱼头皮一紧,心脏都要蹦出来,警惕地盯着门口的方向,甚至下意识挡在他面前。
看到这一幕,江逝秋心里涌起一股愉悦。
不管如何,在她心里,自己是最重要的,就算她对他产生了怀疑,仍是会在第一时间先保护他。
本能也好,感情也罢,让他非常愉悦。
屋子里的两人都没有出声。
敲门声很有节奏,甚至带着一种试探性的味道,仿佛生怕吓到里面的人,又像是一种敬畏。
它只敲了几下就停下来,似乎在等屋子里的人答应。
随着时间的流逝,屋内的沉默更甚。
直到发现敲门的人没有闯进来,甚至可能因为屋子里长期没有声音,对方已经选择离开……季鱼不仅没有放松,反而因为某些猜测,浑身都紧绷起来,脸色渐渐地变得苍白。
这一刻,她终于无法再无视那些异常,继续欺骗自己。
不论是醒来后身在陌生的地方,月杀杖却好端端地放在床边她随手能触及的地方;还是先前遇到那个人形妖魔小孩,对方却没有第一时间对她出手,任由她逃掉;或者是出现在这里的江逝秋,以及他的沉默……
“阿鱼……”
江逝秋看到她的样子,越发心疼,伸手拉住她。
“别碰我!”
她的反应非常激烈,就像一个应激患者,直接甩开他的手,甚至退了一大步,一双眼睛却红了。
不是警惕,也不是惊惧,更多的是伤心。
纵使对他的身份已经有所怀疑,然而涌上心头的不是对妖魔的惊恐,而是某种说不上来的伤心。
江逝秋看到她这样子,不禁叹气,也不管她的抗拒,上前将她拥在怀里。
“阿鱼,别怕!”他轻轻地拍抚着她的背。
季鱼发现根本挣不开他,直到这时,她才知道,这人的力气有多大,根本不像一个普通人。
曾经她将他当成脆弱的普通人对待,与他相处时,极力克制自己,不管他做什么,她都是温顺地放任他,生怕自己一个不注意会伤害到他。
直到这一刻,她才发现,原来自己以前所做所为,都是庸人自扰。
季鱼被迫靠在他怀里,额头抵在他的肩膀上,明明那么熟悉,却让她难受极了,双眼红通通的。
“江逝秋,你到底是什么东西?”
她沙哑地问,声音里带着哽咽,仿佛下一刻就要哭出来。
江逝秋没回答她,只是温声重复那句:“阿鱼,别怕。”
阿鱼别怕。
这是五岁第一次见面时,她在医院睁开眼睛时,他对她说的一句话。后来无数个夜晚,在她做噩梦时,他都是这么安抚她的,让她别怕。
或许是他的安慰有了效果,或许是发现自己根本打不过他,或许也是……长年留下的习惯,明知道江逝秋身份有问题,她依然忍不住相信他。
季鱼闭上眼睛,心里说不出的难受和无助。
从五岁遇到他伊始,他在她的生命中留下太过深刻的痕迹。
年幼时的相依为命,少女时期的情窦初开,成年后的相濡以沫,最近这一个月以来的耳鬓厮磨……
他在她的生命中担任的角色实在太重要了,重要到明知道他不是人,依然无法割舍。
她渐渐地平静下来。
江逝秋将她抱到床上,用被子裹住她,一边亲吻她的脸,一边说:“阿鱼,冷静下来了吗?”
季鱼撇开脸,不去看他。
她确实冷静下来了。
然而冷静下来不代表就能轻易接受。
江逝秋见状,不禁笑了下。
或许连她自己都没意识到,她在和他使性子,能使性子,证明她还是在乎自己的。人类都是一种重感情的动物,十几年的呵护,十几年的陪伴,十几年的情谊……不是这么轻易就能断的。
他庆幸自己这次早早地来到她身边。
“阿鱼,我并不想骗你,而是不知道怎么和你说。”江逝秋轻抚她的头发,温和地说。
不管是他的手,还是他的声音,都和记忆里的一样。
季鱼心里乱糟糟的,她不知道他是谁,和妖魔有什么关系,至少他没有露出妖魔恐怖的模样,仍是一副温和无害的样子。
江逝秋见她仍是不理自己,好像有些伤心,惆怅地说:“我一直说,我能保护自己,可是阿鱼并不相信我呢。”
听到这话,季鱼终于憋不住,生气地说:“我怎么相信你?在世人眼里,你就是个普通人!”
好端端的,谁会去怀疑他不是人?
就算他说自己能保护自己,谁又相信呢?
亏她一直努力地修行,想让自己变强,可以去保护他。
曾经年幼时是他在保护她,护她成长,现在她长大了,轮到她来保护他。
她知道作为江家的嫡长子,甚至江家最年轻的家主,可以是天赋者或武者,就是不能是普通人,要以普通人的身份坐上那位置,要付出的辛苦是百倍千倍。
所以她努力地变强,不放过任何锻炼的机会,就是希望自己强大到可以保护他,让他坐稳江家主的位置。
然而谁知道,他压根儿就不需要自己保护。
就算是一个普通人,他也能让所有人信服,甚至在战场上,坐镇后方,依然能不落下风。
现在想想,自己的努力就是个笑话。
“世人怎么想我不在意。”江逝秋似乎知道她在想什么,语气温柔,“我很高兴阿鱼保护我,真的。”
他笑了下,很珍惜她的保护,让他一颗心都变得柔软起来。
他执起她的头发亲吻,继续说:“其实伪装成江家长子,是我和江家老爷子的交易。”
季鱼心下一动,竖起了耳朵。
江逝秋看在眼里,不禁又笑了下。
“真正的江家嫡长子在他五岁时就死了,知道这事的,只有江家老爷子和他的夫人。那时他们从千山岛乘船回来的路上,遇到妖魔袭击,妖魔杀了他们的长子,江家夫人也命悬一线,我出手救了他们,对他们提出一个要求,给我一个人类的身份,恰好当时江家嫡长子死了,便顺势成为江家的嫡长子……”
季鱼安静地听着。
她隐约想起,江老爷子的夫人确实是在江逝秋五岁那年去世的,听说从千山岛探亲回来的路上遇难。
如今知道真相的,只有江老爷子。
然而江老爷子明知道他的身份,却帮着隐瞒,怪不得江老爷子和江逝秋的关系那么冷淡,只维持着表面的和睦,私底下彼此之间井水不犯河水。
不知为何,她心里莫名一松。
季鱼犹豫地问:“你为什么要成为人类?”
江逝秋仍是没回答,温声说:“欺骗你是我不对,阿鱼能原谅我吗?”
季鱼不语。
她的手指微微动了下,有意无意地揪住裹住自己的被子。
听完江逝秋的话后,她心头的混乱不仅不少,甚至越来越多,一时间无法理清。
江逝秋叹了一声,正要再接再励哄人时,门外又响起敲门声。
这次不等屋子里的人回答,就听到一道稚嫩的声音:“先生,晚饭已经做好了。”
晚饭?什么晚饭?
季鱼有些迷茫,便听到江逝秋说:“进来。”
季鱼下意识地转头,透着层层叠叠的金红色床幔,看到推门进来的人。
居然是个小男孩?
那小孩一头柔软的黑发,脸蛋白嫩可爱,如果忽略他身后蠕动的蛇状触须,其实真的很像一个可爱的人类孩子。
季鱼浑身的鸡皮疙瘩都出来了,身体紧绷起来。
她紧紧地盯着进来的孩子,注意到他手里还端着一个比他身形大许多的托盘,将托盘放在桌子上,然后又恭敬而小心地退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