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长川这个人虽没有多大的才能, 却也不是庸人。
邺城一破,他只带了一队亲兵就玩命似地往前跑,本以为能逃脱升天, 却不想?走到冀州与乌孙边境时?, 碰见了单枪匹马追来的谢琼。
当年陈长川之所以能做邺城太守,皆是因为家族蒙荫, 如?今对上武将世家出来的谢琼,只有立正挨打的份。
从冀州边到邺城,骑马都?要走上三?五日的距离,他愣生生被谢琼绑在马后拖拽了回来。
此时?,陈长川双膝跪在太守府高高的门槛前?,身上的衣服早就已经?被磨得破破烂烂, 露出来的地方看不到一寸完好的皮肤,可见一路回来经?受了什么样的非人折磨。
十日之前?, 他还是邺城威风凛凛的太守, 如?今却成了阶下囚。
陈长川悲从中来, 几乎将头?埋进了胸前?,恨不得以头?抢地,一死了之。
只是谢琼不让他死, 她靠在太守府的门框上,一脚踩在陈长川背上, 冷冷道:“大梁的攻城计划是谁告诉你?的?”
陈长川呕出一口鲜血, 张着一口红牙,嘲讽道:“听?说谢氏一族城破之时?便全族殉城, 谢琼, 你?如?今不止好好活着,还帮大梁对付故人, 丢不丢人?”
谢琼讥讽一笑,踩着他的脚更加用力?:“你?又是什么好东西?要是能活命,你?早就开城投降了!搜刮民脂民膏的烂人一个,还妄图指责我?说!是谁给你?通风报信?”
仿佛被戳中了心事,陈长川脸一阵红一阵白,阴骘的目光看向谢琼,愣是一个都?不说。
“不说?”谢琼扯了扯嘴角,脚尖向下移,踩在了陈长川手腕处。
微微用力?,陈长川的脸全白了。再继续下去,他就要成了断手的废人,他额头?青筋暴起,慌忙吐出一个名字。
这名字有些耳熟,谢琼抬头?,看向站在不远处脸色难看的萧子骋,冷冷道:“萧将军可认识这个人?”
萧子骋脸色铁青,自然是认识,怎么可能不认识!这人分明是他手下一员大将,平日里从未显山露水,但?是却很是忠心,他怎么都?想?不到这个人的名字竟然会出现在陈长川口中。
萧子骋大步向前?,抽出长刀抵在陈长川脖子上,冷冷道:“这是不是你?与谢琼串通好的?”
保谢琼一个,让她留在这里,以图谋大计,也不是没有可能!
此话一出,谢琼脸色一变,猛地揪住萧子骋衣襟,冷笑道:“你?什么意思??你?觉得我会和陈长川串通,萧子骋,你?在侮辱谁?”
萧子骋沉默一瞬,一把将她的手挥开,转身就走。
他不信自己手下会出叛徒,他要将人抓过来问问,若真是——
他双拳猛地攥紧,若真是他手下的人,他决不轻饶,自己去领罚!
萧子骋走远了,周遭一时?安静下来,只剩呼呼风声。
谢琼目光冷到了极点,握在手中的剑不断发出嗡鸣。
一旁的晏无岁拱手:“谢将军,此事应当很快就会明朗。子骋为人冲动,你?不要将他的话放在心上。”
话音刚落,就听?陈长川放声大笑:“谢琼啊谢琼,看来这些人对你?也并非全然信任!你?不如?赶紧自戕,早些和你?们谢家人团聚,到时?候九泉之下——噗——”
话未说完,陈长川眸子蓦地睁大,缓缓抬头?,指着谢琼,口中不断喷出鲜血。
他说不出话来,舌头?已经?因为刚刚的痉挛被自己咬断,如?今满口鲜血。他瞪大双眼?,猛地脱力?,很快便失去了声息。
尸体还带着温热,谢琼一把将长剑抽回,面无表情擦了一把脸上的血。
突如?起来的变故,纵然是晏无岁都?惊了,他后退两步,避免沾上鲜血,迟疑道:“事情还未明朗,现在就将人杀了,恐怕......”
“我杀我的,关你?什么事?”
谢琼冷冷打断他:“我将他抓回来不是为了证明我的清白,是要告诉萧子骋他做错了!我并非一定要被你?们接纳,你?们对我是如?何看法,我一丁点儿都?不关心!”
她拿起衣摆去擦剑上血迹,如?同一个冷面修罗。
晏无岁一怔,想?说她误会了,但?是又想?到到她打在自己身上的拳头?,破天荒的没有用自己的碎嘴再说什么。
谢琼默不作声,陈长川的话不断盘旋在脑海中,她并非一点儿都?没受影响。
自戕?
许久没有出现的想?法又占据了脑海,她活着确实没什么劲,死了说不定还一了百了,一身轻松。
春风拂过,将擦剑女子发丝吹起,远远看去,仿佛随时?会羽化的谪仙,
宋初姀气喘吁吁跑过来时?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幕,她心一慌,脱口而出:“谢琼!”
她说完,便加快脚步往谢琼怀中撞去。
只是刚刚跨过门槛,一时?不慎,被绊了一下,向前?栽去。
谢琼脸色一变,连忙扔下剑去扶,却有人快他一步,揽着宋初姀的腰将人拽了回来。
“慌慌张张做什么?”
裴戍将人扶稳,手牢牢箍在她腰间,不让她往别人怀里冲。
宋初姀没发觉他的小心机,抓住谢琼的手,眼?眶红红地问:“你?去哪儿了?有没有受伤?”
“没受伤,不是我的血。”
听?到她没受伤,宋初姀眼?泪却还是啪嗒啪嗒往下掉。
泪珠滚落,灼伤裴戍的手臂。他一顿,悄无声息放开了箍在她腰间的手臂。
不就是想?抱谢琼吗?他认输还不成,别哭了。
指尖划过腰肢,怀中人却已经?如?同倦鸟归巢一般扑进谢琼怀里。
宋初姀抱着她哽咽:“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你?和阿兄一样,一走就再也不回来了!”
听?到她提起宋桓,谢琼一怔,思?绪有些走远了。
“谢琼......”
宋初姀低低抽泣:“除了你?,再也没有人同我一起念着阿兄了,你?能不能,不要随便走了?”
宋家没了,谢家也没了,这世间只剩下她们两个还记得宋桓是何模样。
刚刚还盘踞在心中的厌世想?法当即烟消云散,她扶正怀中人的玉冠,说:“好。”
——
谢琼歇在了宋初姀一早就为她准备好的卧房里,宋初姀原本是想?要与她一同睡,这是临了却被裴戍强行抱了回去。
裴戍将人放在榻上,捏着她脸颊两侧的软肉,近乎咬牙切齿地道:“幸好谢琼不是男子,若要是个男子,早就将你?魂儿给勾没了。”
别以为他不知道,她就喜欢武艺高强的男子。若谢琼真是男人,哪儿轮得到他吃这口肉。
一时?气不过,他揽着怀中人的腰,牙齿轻轻在她身前?软肉磨。
宋初姀呻.吟了一声,揪住他的脸皮拽了拽:“松口,痛死了。”
裴戍冷哼,却还是松了嘴里的软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