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奇的,当他彻底放松,不再为灵魂祭台受伤暴躁烦恼的时候,他那有裂纹的祭坛隐隐传来的刺痛感,仿佛消失了一般。
他神情动容,像是体悟到什么,越发放松自己。
幽暗森林一如以往,这里有妖兽活动,自然便有武者冒险过来捕猎,他一身黑衣,孤身一人在森林中漫步,将气息收敛,往往会引来那些捕猎者的觊觎之心。
只是,当那些心怀异心的捕猎者要出手之时,他只要一皱眉,稍稍显露一丝丝的气息,那些人便魂飞魄散,如丧家之犬逃遁。
等阶的差距实在太大,即便是他灵魂祭台破损,不敢轻易动用奥义,只要将神体内力量催动一丝,对那只有人位、百劫的武者来说,依然如神魔之力,只能恐惧败退。
他一路游荡,刻意不去想灵魂祭台的创伤,不动用灵魂神识,只是漫不经心漫无目的的游荡。
虽说漫不经心,可他的方向,却不知不觉间和当年所走的一致,当年被墨家擒拿,受辱做药奴,最终借助墨家和白刃玉蛛的战斗逃窜,那一条条路线,如今被他重新走过……当年他刚知晓穴窍精妙,以穴窍吸纳精气拥有一丝元力,忍辱负重强大自身,最终脱身存活下来。
隔了两百多年了,如今他达到虚神巅峰,只需洞察生命、死亡奥义真谛,便能突破始神,这么一比,简直一天一地,恍如隔世。
他不动用灵魂祭台,不施展奥义,却可领悟奥义,他一路行来,沉溺在自己的世界之中,在生命、死亡问题上深入的思考,精神渐渐恍惚,仿佛入魔了一般。
他自身却犹不可知,只是一路行走,思索的眼神带着深深的迷惘。
这一天,他走到一株苍老的古树处,他忽然停了下来,怔怔出神。
他记得这株树……当年他在附近修炼过,在这里他有了第一个女人,一个叫迪雅兰的女佣兵,也见着了一个让他首次心动的女子,那女子叫穆语蝶。
一幕幕往昔在心间流过,石岩梦呓般顿足不走,如在虚幻和现实中分不清真实,在生命、死亡中流连忘返。
当年茂密的大树苍老了,在生命轮回中走向衰落,大树枝头枯黄干瘪,如迟暮的老者,将慢慢走向轮回尽头,在那古树后侧,传来潺潺水流声,隐隐可见几间竹屋,竹屋处在条条小溪流中间,屋前种植着花草。
悦耳清婉的琴声,从一间竹屋内传来,琴声一响,石岩便轰然一震。
他双眸露出不可思议的神光,如梦游般步步朝着那竹屋行去,表情变得怪异到了极点。
这琴声……一如当年,那么的熟悉,如来自梦境中的声音,他一时间分不清真实和虚幻了,只是盯着那竹屋,一步步的走了过去……他走到竹屋前,神情恍惚的推开竹门,便看到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妪,背对着他,面朝一扇窗户安静弹琴,似乎不知他行了进来。
那老妪脖颈上布满皱着,老态龙钟,一头白发垂在腰际,体内传来不弱的力量波动,可生命气息却衰竭到了极点,这是生命即将走向尽头的征兆。
他深深看着老妪,眼神变得极为奇怪,静静听着琴声,一言不发。
老妪一曲奏毕,轻叹一声,声音沙哑道:“琴也听了,请离开此地,别打搅老妇清净。”
石岩沉默不言,脚下如生根,一动不动。
老妪心中动怒,咳嗽了一声,转动身子回来,她脑海轰然一震,指着石岩浑身剧烈颤抖,满脸皱纹如沟壑,张口欲说些什么,却哽咽着说不出声,而眼泪已止不住,比话语先行。
石岩深深看向她,脸色怪异之极,双肩微颤,许久许久之后,才轻声一叹,“没想到竟会是你。”
“没想到竟会是你。”老妪终于哽咽着说出话语,她脸颊早已被泪水打湿,容颜苍老,却能瞧出当年她必是绝世美人,她惨然一笑,“能在老死前再见你一面,我总算不会抱憾终身,两百多年了,你依然如旧,一如当年初见,分毫未变,而我却耄耋迟暮,就要老死……”
“迪雅兰呢?”石岩叹了一口气。
“她未能突破天位,寿龄已尽,先我一步而去。”穆语蝶笑容苦涩,指着旁边的一间竹屋,“她之前居住那里,与我一同做伴,三十年前老死。”
“何必?”石岩摇了摇头。
“我只想有朝一日重见一面,即便见不着,也能有回忆可见。”穆语蝶咳嗽着,垂头道:“你真该早点来,那时我还没这般苍老,还能见人,现在你一定很失望。”
“何必?”石岩继续叹息。
“我只想告诉你,当年我错了,我被仇恨蒙蔽了心灵,未曾能抓住你,为此我悔恨了两百年。”穆语蝶柔声道。
“前尘往事早已湮灭,我早不记得你的错误,只记得……你曾让我心动过。”石岩沉默许久,静静放下一瓶丹药,道:“此药能补充你生机,增进你寿命,希望……还能再见。”
话罢,他看了一眼迪雅兰曾居住的竹屋,喟然一叹,拧出一坛烈酒猛灌,一边豪饮烈酒,一边步履跄踉地往外走去,纵声高歌,“生死之间,幻生幻灭,天地浩淼,宙宇亘古,有缘自能再见……”
生命和死亡轮回秘境奥义真谛,在他心灵识海流转不休,以一种飞快速度精进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