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智和栓子走出赵疤瘌家时,小林龟山还在路上,距离安平县城百里之遥。
难得来县城一趟,栓子很想到处转转。以前秋冬季节,栓子经常跟爹来城里,马车上拉着皮货,还有山里核桃,天冷时节,还会带着野味,卖给东面的许财主家。不是所有地主老财都像周扒皮那般贪婪吝啬,也不乏心地善良之人,就比如许财主,经常接济穷苦之人,对来自山里的父子也以诚相待,甚至当成朋友。但好人不长寿,栓子听说许财主家被马大炮陷害,被迫卖了家,许财主也过世了。栓子很想到许财主家门前,默默祭奠一番。
他还想着南关的麻团,西街口的羊肉包子,一个外焦里嫩,香甜可口,一个满嘴流油,留有余香,当时以为这两样是天下最美的美味。
但他不能闲逛,必须紧紧跟着李智。争取赵疤瘌本是县委工作,李智非要坚持亲自来,他说这样才能让赵疤瘌彻底改邪归正。事实也的确如此,赵疤瘌认出李智时,意外的表情像看到真正的神仙。但刘芳不放心李智,特意让栓子跟着进城。栓子聪明机灵,有他跟着,能略微放心。
两人来到东街口的田家饭馆,每人要了两碗面。栓子也曾来过田家面馆,但那时爷俩只要一碗面,再用面汤泡上从家里带的干粮。掌柜的没换,还是原来的掌柜,但比以前更苦楚,头发稀疏花白。掌柜的和父亲一样大的年龄,栓子认得他,但他早已忘了栓子。
吃过面,两人沿街向东走。城里看似没啥变化,青石板铺的路,青砖青瓦的老房子,还是原来模样,但人少了,店铺少了,满目萧条。栓子还是想多留一会,因为情报说,今天小林龟山要回来。栓子打心眼里看不上小林龟山,吃了那么多败仗,走就走了呗,还要再回来,那得多厚的脸皮?栓子想留下,不是去当面骂小林龟山,而是想直接干掉他。
但李智没有这个打算,现在有最大目标在等着他们,那就是粮食。全面战争已进入第四个年头,鬼子物资日渐匮乏,不得不以战养战,也就是从占领区掠夺更多资源,重点掠夺也就包括人们赖以生存的粮食。安平县是个大县,地域广阔,一半是山,一半平原,平原土地肥沃,盛产粮食。
鬼子已贴出告示,今年秋税每亩一百斤粮食。一百斤看似不多,而当时好年景玉米亩产才两百斤,也就说打下的粮食,一半就要被鬼子抢走。维持会那帮汉奸们,为虎作伥的混蛋们,还协助鬼子具体到每家每户,若是租地的佃农,与地主共同分担,也就是各出一半。若自己耕种,那一百斤秋税就完全自己承担。
可怜了那些佃农,本来地租就高,每亩要交将近一半收成,鬼子又抽取重税,辛苦大半年,最多落在手上的,只剩下两成。幸亏今年雨水足,年景好,不然打下的粮食不够交地租和秋税,从收获之日起,就又欠下新债。
粮食是老百姓的血汗,是赖以生存的基本,独立大队肯定不想让百姓把粮食白白地交给鬼子,自己却落的饥寒交迫。鬼子在刘集新修了粮库,让百姓把秋税粮食都交往新粮库,然后再转运出去。李智想着,在百姓交粮之前,能否先炸掉它,先让鬼子无处征粮,然后再想其它办法。
吃过饭,李智和栓子径直走向县城东门。门洞内外,有掩体和拒马。行人不多,城门之外,站着五个伪军,还有三个鬼子。两人大方地穿过城门,来到城门洞外。
左边城墙上,贴着李智和老孟画像,并标明悬赏价格,两人价格相同,都是五千银元。栓子则饶有兴趣看了一眼,还摘下了墨镜。
这是摆设,顶多是恐吓老百姓,不要和八路军有任何联系,更不能参加他们,不然就是死路一条。他们本末倒置,贼喊捉贼,把山里八路军说成土匪,把李智和老孟说成匪首。其实他们也知道,不是迫不得已,山外百姓不会到山里去,而且山里八路也不会跑到封锁线外,他们火力还是弱,绝不会跑到平原地带被动挨打,也就说,战场只局限在封锁线一带。
所以,别说老百姓,就连鬼子二狗子打死也不会相信,李智会出现在他们面前,还大摇大摆地从他们面前走过。这不是开天大的玩笑?所以李智和栓子走过城门洞时,鬼子和二狗子看了一眼,连问都没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