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翎一身素白孝服,乌发间一朵白花,俏丽动人。
“不必参加医官院的考试,仇叔就能让我进慈心院?”她惊讶问。
仇嵩头发不厚,今日梳得整整齐齐一丝不苟,头顶像是被斧子横着劈过去,窄而长的脸,额头就占去一半,层层皱纹堆叠,高高的颧骨凸出来,眼睛也往外凸,嘴巴和下颌则回缩得厉害。
他望着沈翎,郑重道,“只要你愿意,我可以安排。”
沈翎敛眸沉思。
她是想调查父母叔叔的死因。
但时隔二十年,慈心院里不可能再找到任何关于沈家那三人生前或身死的痕迹。
至于慈心院的秘密,仇嵩主动让她去,便会藏得好好的。
也或许,打算等她一进慈心院,就对她下手,将她牢牢控制住。
“我是很想到父亲母亲和叔叔生前任职和生活的地方去看看。”沈翎神色怅惘,“可仇叔知道,我自和离至今,满身非议。若不经过医官院考试便去慈心院,世人得知,无人相信我是去任职的,只会认为我真的疯了。”
仇嵩皱眉,平静时便堆叠的皱纹由近乎平行的横条,往中间积压,“我以为,你早不在乎那些了。”
“我是不在乎,只是觉得,没必要。”沈翎认真道,“仇叔知道的,我已报了名,在准备医官院的考试。只要我考过了,便能光明正大地当医官。我的心愿,就是完成母亲生前未竟的心愿,做太医。”
“是,你说过。”仇嵩叹气,“我只是担心你的安危,才会希望你到慈心院去,我可以护着你。”
“我知道仇叔是好意。”沈翎淡淡道,“我会小心提防,不让想害我的人得逞。安国公和八公主都有皇上约束,林修远实在像个苍蝇,伤不到我,没完没了地膈应我,这次竟还找上了仇叔。仇叔有办法帮我报复他吗?”
仇嵩一愣,“你的意思是……”
沈翎轻哼,“他毕竟是状元,若死了,我第一个会被怀疑。但他好好活着,我不高兴,又不方便跟他接触。”
“让你不高兴,他的存在,就是错的。”仇嵩霸气道,“此事交给我,我会帮你教训他!”
“多谢仇叔。”沈翎点头。
仇嵩离开后,邹衍回来了。
“方才那个丑八怪就是仇嵩?”邹衍没好气地说,“真是长得叫人倒胃口!竟还敢觊觎你!”
“小山好吗?”沈翎问。
邹衍点头,“他挺好,就是在家无聊得很,不能去上学,老想来找你,被他爷爷拘着。”
穆屾最爱的舅舅没了,他只要出门,就得在外人面前演伤心难过。太累了。
穆远舟不让他来找沈翎,也是怕他跟沈翎在一起太开心,叫人看到。
穆远舟能猜到秦铮是奉皇命假死,自然明白事关重大,恐怕有人盯着沈翎,不能掉以轻心。
“过几日我去找他。”沈翎说。
邹衍又问起仇嵩的来意。得知他想让沈翎去慈心院,邹衍怒了,“他吃了熊心豹子胆,连你都敢动!”
沈翎神色淡淡,“只要我真听他的去慈心院,那个封闭的地方他就是皇帝,掌控一切。他料定不管对我做了什么,我作为女人,都会极力隐瞒,不敢让外人知晓。如此,他又有何惧?”
邹衍闻言,更是怒火中烧,“又丑又贱!”
沈翎从头到尾都在演一个信任仇嵩的侄女,勾得仇嵩隔几日就来找她,先是设计利用安国公和八公主想把沈翎弄进慈心院,都没成,今日又亲自来蛊惑她。
她知道慈心院水深,不会轻易涉足。
……
林修远派人给慈心院送出那封信后,一时后悔,担心出岔子,得不偿失。一时又期待有人帮她对付沈翎。
虽然他并不了解慈心院,但想也知道,那地方不简单。
入夜时分,有人来到林家,告诉林修远,他的信慈心院掌事医官看过了,感谢他的告知。
来人走后,林修远兴奋地在房中踱步,口中喃喃自语,“沈翎你等着……”
林叡冷眼瞧着,也没问林修远到底做了什么,无非还是找沈翎麻烦。
若沈翎当初乖乖被控制,林叡怀疑林修远即便惦记她,也不会跟她多纠缠。但沈翎失控,导致林修远心中生了执念,且随着一次次的风波,执念像滚雪球一样,越来越大,快要把他吞噬了。
……
秦铮出殡这天,晴空万里。
明面上是皇上尊重秦铮生前的意愿,没让他回安国公府,停灵在属于他自己的将军府,并由礼部安排,从将军府发丧。
实际是为避免棺材放在安国公府被人撬开,发现异样。
但秦铮的葬礼,安国公的人不可能不参加。
一大早,秦华信带着妻儿来到将军府。
秦华信脸上的伤还能看出来,颜歆月伤心流泪演得非常逼真。
沈翎第一次见到原名叫秦镝,在皇上要求下,改名叫秦锐的安国公府二公子。
秦锐和秦铖是孪生兄弟,容貌极为相似,但秦铖健康开朗,秦锐病恹恹地坐在轮椅上,苍白瘦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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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嫂。”秦锐拱手作揖,看向沈翎的眼睛死气沉沉的。
颜歆月还生了三个女儿,其中十七岁的秦潇潇和秦芸芸是一对孪生姐妹,肖母,娇娇柔柔的模样。十五岁的秦蓉蓉容貌更像秦华信,也是最漂亮的一个,眉眼英气十足。
对于秦蓉蓉毫不掩饰的敌意,沈翎只当没看见。
值得一提的是,忠信侯府颜家又来了。
说又,是因这家人上次出现,是在秦铮和沈翎成亲那日,没进门,被秦铖赶走了。
虽都是侯府,但跟长信侯府薛家相比,忠信侯府因男性一代比一代废物,早已败落,只剩个空壳子。
颜家最后的荣光,是忠信侯颜中霆的长女颜清月嫁给秦华信,当上安国公夫人。
但好景不长,颜歆月跟秦华信搅合到一起,闹得满城风雨。颜清月病故,颜歆月成为安国公继室。
秦华信自己没多大能耐,如今支撑安国公门楣的是明着跟他断绝来往的嫡长子秦铮。
颜家一直想跟秦铮修复关系,但秦铮幼年时对于颜家为了笼络住秦华信,纵容颜歆月欺辱颜清月的行为十分失望,成年后颜家又几次三番想把小姐塞给他,甚至某次设局意图生米煮成熟饭,让他厌恶至极。
颜中霆带着儿孙出现,一进灵堂,全家人就开始哭丧,哭得一套一套的。
不知内情的,还以为秦铮是颜中霆亲自养育长大,跟表兄弟姐妹亲如一家。
这场葬礼本就是戏,越热闹越好。
直到出殡队伍即将出发,穆屾才出现。
他没有理会安国公府和忠信侯府的人,拉住沈翎的手,闷声道,“舅母节哀。”
“小山你也节哀。”沈翎微叹。
穆屾小手指在她手心挠了挠,两人对视一眼,伴随着高亢的唢呐声和秦家颜家人的哭丧声,往墓地去。
百姓夹道送秦铮,不少人都在抹泪。
出殡队伍缓缓靠近风月楼。
雪衣站在三楼窗边,静静望着下方队伍中的沈翎。她牵着一个小男孩,淹没在一片白茫茫中。
阳光下,漫天纸钱飞舞,一片哀戚。
突然,人群中窜出四个蒙面人,挥舞着大刀,朝沈翎冲去!
哭嚎的,尖叫的,乱做一团。
青辞一把抱起穆屾护在怀中,皇上安排的护送官兵迅速把他们围起来,跟刺客交上了手。
刺客实力很强,下手狠辣,随时可能冲破官兵的防线。
雪衣转头看向闭眼躺在软榻上假寐的男人,蹙眉道,“师兄,下面的刺客,不会是你安排的吧?”
“嗯。”赤焰没睁眼,直接承认了。
“师兄要杀沈翎?为何不亲自动手?”雪衣不解。
赤焰轻哼一声,没有回答。
因出现刺客,官兵都去保护沈翎和穆屾,其他人往远处躲,棺材一时无人看守。
人群中突然又冲出四个蒙面人,手持斧头,瞬间出现在棺材四角!
斧头高高举起,又同时落下。
棺材盖被掀起,扔到一边,一股异香弥漫开来。那是一种延缓尸体腐烂的香料,价格昂贵,一般皇室和贵族才会用。
持斧开棺的四人动作迅速,打开棺材后就朝不同方向又冲进人群中,百姓纷纷慌乱避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