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定睛一看,可不正是饰演狐妖的那名花旦?
只见她一脸血污,浑身狼狈,身上的戏服好似被火燎过一般,烧成了破烂的拖尾。
在摇曳不定的灯火中,营造出一种吊诡的美感。
原来是戏。
明里暗里的侍卫竟皆松了口气。
在谢家会馆看过这出戏的人,暗自疑惑:之前看过,明明没有这一出啊?
难道说,后来又新改了?
不得不说,改了之后的效果更好了,更让人悬心。
只见那花旦撑着身子半躺在戏台之上,曲线婀娜凄美。
一张嘴,就是一段又急又响的唱词。
明明唱得那般急,偏偏每个字都吐得格外清晰,借由此处特殊的建筑结构,将每句唱词都清清楚楚传到众人耳内。
起初,众人都以为是接着之前那一折在演,唱狐妖为了心上人仗剑闯入幽冥九死一生的情节。
那位花旦的造型和唱腔,跟之前的内容都能合得上。
慢慢的,都觉出不对来。
她唱着“红莲孽火烧我身,荒村白骨无人拾”,这都是之前没有的内容。
无中生有。
渐渐的,众人的神情都变了。
她所唱的,不正是当年宁国公府崔家的那段旧事吗?
原以为已经湮灭在尘埃中的往事,没想到会在这样的情形中听见。
听戏的人在不知不觉间坐直了身体,凝神倾听起来,一边听一边忍不住朝着崔永唯投去目光。
崔永唯的身份,在重臣权贵云集的今日,仍是举重若轻的人物。
三公之中,谢殊没来,蒋家只来了晚辈,江策作为陪客。
崔永唯作为九卿之一,他的座位很好,在一楼视野最好的中央,前面无遮无碍。
他坐在中间,挺直脊背强迫自己不要失态。
不过是一个戏子,不过是一场刻意安排好针对他来的戏,想让他动摇心神?
休想!
他紧紧握住拳头。
不敢动,就怕任何动作,都会招来曲解。
不敢叫停,否则岂不是自己坐实了?
那唱戏的并未点明,连朝代都模糊。
他只觉得从身后射来道道目光,宛如实质般,将他置身于滚烫的油锅之上,来回炙烤。
因为专心听戏,所有人都很安静。
但此刻的安静落在崔永唯心上,就变成了都在等着看他的笑话。
事实上,因为听出来了戏中所指,人们都刻意避开视线。
难堪的人是崔永唯,但跟他同朝为官的人,同样尴尬。
这种国公府内的隐私,又过去了这么多年,崔永唯究竟是不是当年那个从火里死里逃生的私生子,谁在乎啊?
只是没想到,上一代国公爷这么狠,连自家血脉都不要,置那对母子于死地。
而如今的崔老国公也非善茬,派人把孩子找回来,瞒过所有人的眼睛,当做侄子养在身边。
一养,就是这么多年。
怪不得,崔老国公连自己的嫡出两个儿子都不甚在意,倾尽全力把崔永唯扶持到太府寺卿的位置上。
说是他们资质平庸,可真相揭露之后,就不免让人多想几分。
究竟真的是平庸,还是父亲偏心?
是放不下当年跟父亲斗的那场气,还是对那名外室念念不忘?
这些问题,自然而然的,盘旋在人们心头。
除了崔永唯,今天晚上并没有崔家其他人在场。
但可想而知,从明日起,宁国公府将深陷漩涡中心,此等秘辛会成为京城大街小巷全新的谈资。
水榭戏台上的花旦仍在控诉,字字血泪、如泣如诉。
而早该上场的其他人,一个不见。
如果是平时,出了这么大纰漏,会馆的人早就叫停了,不可能再演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