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在床榻上提另一个男人的名字,是基本礼仪。”
公良瑾的嗓音极清冷,语气极正经。
黑眸凝视着她,深而澈,坦坦荡荡。
颜乔乔的心尖很没出息地感到一阵悸颤。
她慌乱避开视线,手指无意识地掐着被褥,低声回道,“那,可以提乱臣贼子么?”
公良瑾:“……”
“先等结果。”他无奈地叹,“闭眼。”
颜乔乔老实地点点头,闭上了双眼。
直到此刻,她才发现自己的眼睛干涩得要命,一丝一丝火辣辣地疼。不必说,定是一双通红的兔子眼。
自从殿下离开,她再没睡过一次囫囵觉。
韩峥下手又快又狠,一夜连着一夜强袭攻心,虽然她的神智尚未崩溃,但身体却是每况愈下,倘若再这么持续下去,恐怕糟糕的身体状况就要影响到她的心理状态了。
她的手指轻轻颤抖,紧紧攥着公良瑾的衣袍,就像坠崖的人抓住了藤蔓。
思绪一转。
“殿下,您在青州,有没有遇到江……”
忽然想起不能提别的男人名字。
颜乔乔顿了顿,拐弯抹角道,“江姓剑道大宗师,年约六十,蓄须,籍贯大西州的那个?”
公良瑾:“……”
想要她安静歇息是真的很难。
他轻声叹息:“邀南山王前往威武山之人并非江白忠,有人刻意误导你。我察觉有诈,第一时间赶回——你与我,皆被人算计了。”
颜乔乔身躯微震,回过神时,只觉冰寒的战栗从肢体向心间蔓延。
看到“江”和“威武山”,她自然会想到前世父兄遇害之事,必定向公良瑾求助。
而公良瑾只要去了青州,那就意味着他已经相信了她“再世重生”这件事——这一点至关重要,它能够影响接下来的一切决策与博弈。
从某种意义上说,双方此刻都已看到了对手关于“前世”的底牌。
颜乔乔眼前不禁浮起了韩峥的样子。
苍白虚弱,凤眸狭长精亮,唇角勾着温柔阴冷的笑容。
她仿佛听到他笑着对她说,颜乔乔,我们,来日方长。
*
破釜沉舟率领一队影子般的暗卫,打马掠下昆山,四散追查。
韩峥行动不便,离霜带着他,无法彻底掩藏行踪。
很快,便有蛛丝马迹报到了破釜沉舟面前。
“追!”
官道扬起黄尘,一行人如流星般疾驰,不多时,便见巍峨的京陵城矗立在前方。
“嚯!”破釜惊叹,“这小子该不会打算上金殿告咱殿下的御状?”
视线相对,两个人齐齐感觉有些心虚。
别的且不说,此刻殿下就还留宿在某人的院子里哪,一抓一个准!
“……”
靠近城门,便听到了西南角城楼上传来激烈的打斗动静。
韩峥并未前往皇城,而是上了城墙。
只见一架黑篷马车散在了城楼下,离霜背着韩峥,手执寒剑,腾挪迁跃,正往西南角的瞭望塔方向冲杀。
城墙守军不是离霜对手,但胜在人多,前排结起长矛盾阵阻拦,后排备好了弓箭。
“那里是死路。”沉舟皱起了眉头。
“死路不是正好瓮中捉鳖,上!”破釜抽出大刀,从马背上掠起,轰隆一声落在墙阶上,踏着城墙边缘蹬蹬便往上疾驰。
沉舟知道这个家伙有勇无谋,赶紧追上前去提醒道:“当心有诈!”
“嗐!知道!用得着你说?”
越靠前,越是觉得不太对劲。
离霜的修为未免也高过头了些,身上背着那么大一个累赘,腾挪运气竟然丝毫也不受影响。
沉舟皱眉:“你背着我能这样打吗?”
破釜认真地对比了一下韩峥与沉舟的身形,然后单手比划着说道:“那必须不行!沉舟啊,最近你吃得有点多,比韩峥都胖了一整圈儿!”
沉舟:“……”忽然不想办正事,只想干掉这个憨货。
破釜心大,并未察觉到杀气,沉吟着问道:“你说他们会不会弄了颜王女那种翅膀,准备从瞭望台飞走?”
沉舟闭了闭眼:“除非他想被射成个飞刺猬。”
“哦……”
说话间,二人脚步并未闲着,“唰唰”从城墙守军身旁掠过,停到了瞭望塔下。
瞭望塔通体石质,旋梯在内,透过石壁上的方形瞭望窗台,隐约能够看见离霜正在一圈一圈往上拼杀。
狭窄的空间,摸不准套路的敌人。
破釜谨慎地停下来。
“我说沉舟啊,你我可是殿下身边最得力的两员大将,”破釜道,“会不会有人故意下套,想把你我骗进去杀?”
沉舟惊奇挑眉:“可以啊你!”
她招了招手,让弓箭手将灯笼挂在箭上,“嗖嗖”往瞭望塔里面射。
光影明灭间,离霜的一举一动清晰可见。
她依旧板着一张面无表情的冷脸,唇角微微下抿,眸光坚定,执意带着韩峥向瞭望台顶拼杀,其余一切皆没被她放在眼里。
韩峥伏在离霜背上,神色怡然自得,闲闲环视周遭的刀枪剑戟,仿佛是到此地踏春来了。
“这是要干嘛?”破釜沉舟谨慎地后退几步。
韩峥二人进了瞭望塔,除了可以拖延久一点之外,再无任何益处。
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这一幕,与想象之中全然不同。原以为韩峥逃离昆山之后定是像老鼠般东躲西藏,不料他竟这么堂而皇之地把自己亮成个萤火虫。
沉舟摸了摸下巴:“如此,韩世子遇害身亡的命令就有些不好执行了啊。”
破釜恍然大悟:“所以千钧一发之际,宫中就会来人大喊——刀下留人?”
“总之,先把人拿下再说!”
二人对视一眼,很有默契地祭出兵器,挥挥手,护着对方后背,双双掠入瞭望塔。
一圈圈旋转石梯,越往上越狭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