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禾安这些话,他越听越不妙,此时下意?识反问:“给我?你呢?”
“你怎么不自己给。我去给,我说?什么。”他紧盯着温禾安的眼?睛,实话实说?:“我跟陆屿然不对付。”
“我在暗,短时间内不适合再出面?。十二神?令我给陆屿然他不会收。”温禾安淡然道。
“你这是,要和我联手将九洞十窟救活?”李逾摇头:“这可不是你的作?风。”
她现?在可是多少人下血本都招揽不来的香饽饽,站在哪边,哪边就多了位未来圣者,九洞十窟还原本就有一位圣者,若是他师尊知道,此刻得举双手双脚赞成,同时出去放一百响烟花庆祝。
温禾安不置可否,慢慢吐字:“就像你说?的,真正的世?家,和我们走的永远不会是一条路。”
就像选杀戮之链,生机之箭的,与选止戈,丰收的,不可能成为同路人。
“既然选了止戈,就让它发挥出最?大的作?用。”
话说?得差不多,温禾安往外走,同时撂下一句:“自云封之滨突破后,我的修为一直未曾稳固,接下来我要找地方闭关,这些事你看着办。”
书房门被她推开,没?有合上,盛夏清晨的风寻到豁口撞进?来,带着热意?,滚得人面?颊发烫。
温禾安给李逾留下了一封信,空了半张纸,好似话到半截画了个仓促的句号。
不知该怎样?与他体面?道别。
而此时此刻,信才圆满。
温禾安大步朝前走,不得安宁的脑海中终于静了一瞬,她在心中道:阿兄,恩怨宿仇我带走。从此你不再为仇恨所捆缚,你该放下一切放肆朝前走,拥抱每一段奇妙羁绊,接纳新的家人,施展自己的才能抱负。
李逾为祖母报了百年的仇,但不必再为温禾安报仇。
他的妹妹潇洒飒爽,从容不迫,给自己安排好了死亡方式,而所有欺负了她的人,都将先她一步阖眼?。
她自我了结,别人插不了手,连唏嘘同情都尤为多余。
温禾安没?有立刻去找陆屿然,她靠在连通几间厢房的垂花门边翻开四方镜,将琅州的事迅速安排好,李逾这边一开口,那边巫久没?想到有这么好的事,立刻欢天喜地放下手边一切事接手了。
做完这些,她仰头看湛蓝的天空,伸手摁了摁太阳穴,又掐了个清尘诀,将后背和额心上因为混沌和源源不断被放大的情绪惊起的冷汗清洗了,觉得稍微干爽一些,决定去见一见罗青山。
罗青山还在私宅里?,陆屿然和商淮还有事要做,已?经回城主府了。
救下来的十五名长老伤得十分严重,个个吊着一口气,即便是罗青山在,也不敢保证都能活下来,开了药扎了针后,交给别的医师接手照料了。
温禾安一掷千金,将私宅边的茶肆租了下来,罗青山上二楼,发现?竹凳竹桌摆得齐整,桌面?锃亮,放着几碟瓜子花生牛轧糖这样?的零嘴,除此外一个人也瞧不见。
罗青山不知自己心里?藏着的事早就被眼?前人知道了,见到她,还是不自在,尤其是在见到温禾安的第八感?后,这种不自在甚至变为了难过。
医者仁心。
他透过这道八感?,好似也看到了温禾安那颗心,晶莹剔透,闪闪发光。
这么好的人注定要被妖血折磨到生命最?后一刻,江无双那样?的人却能长长久久活着,当众星捧月的天之骄子,逐鹿天下,凭什么。
温禾安朝他疲倦笑了下,指了指对面?,声音稍微有些哑:“请坐。”
罗青山忙不迭坐下。
“我和你家公子说?了,我这边出了点急事,需要罗公子帮忙,会耽搁一两?天。”
温禾安指尖敲着桌面?,慢慢放出结界,侧脸朝向窗外,因为她神?迹般的第八感?,街市人潮涌动,如获新生,一派喜气洋洋,她看了一会,看向罗青山,坦白道:“之前两?次见罗公子,心有顾虑,手段并?不光彩,这次想和公子开诚布公聊一聊,问些事。”
罗青山懵了下。
怎么。
哪两?次。
温禾安轻声道:“我身上又出现?了别的妖化特征,有几日了,现?在脑子……”
她伸出手指指了指太阳穴,无奈自嘲:“也不太清醒,嗡嗡的乱转,一些不太好,不太理智的想法被莫名放得很大。”
罗青山的表情一瞬间好似被雷劈了似的,他感?觉屁股上钉了钉子,现?在唯有一个念头:这件事必须第一时间告诉公子了。
但在温禾安的结界中,他今天就算是拼了命,爬都爬不出去。
他下意?识咽了咽口水:“女君……”
温禾安伸手压住他满脸为难,欲言又止的话语:“该知道的我都知道了。只是人死前,终究有些不甘心,想要再确认一遍。”
她端起杯盏抿了口竹子水:“真的没?办法,是吗。”
罗青山沉默不语。
温禾安从他的表情中得到了回答,竹子水清冽,落到舌尖上,有淡淡的苦味,她没?再喝第二口,双手交叠,坐得挺直,一时也没?有别的话。她怀疑过是异域相的缘故,可她问过奚荼,溶族的相并?不会外显,只有吞噬这一项内在天赋,且她的血脉之力已?经稀薄到可以忽略不计。
“是、是这样?的。”罗青山低着头开口:“妖血侵蚀身体到了极深的程度,人无法保持清醒,这种情况会越来越严重,到最?后彻底丧失神?智,身体完全被妖气充斥,开始攻击感?染他人。”
“身中妖血之人死后呢。”温禾安听完,问:“需要特殊处理吗。”
“要的。”
“你身上可有处理的药物。”
罗青山又不知道该怎么说?了,好一会才开口:“人死之后,妖血变作?妖气,镇压妖气的方式如今有两?种,公子的第八感?与阴官家的妖眼?。暂时还没?有药物能够处理。”
妖眼?搬不来。
那么,只能用陆屿然的第八感?。
温禾安用手搭了下眼?睛,停了一会,她收拾好情绪,侧首看了看窗外渐渐高悬的烈日,说?:“我约了老朋友们在琅州那座荒山边上,泗水湖畔见一面?,是王庭和天都的一些难缠角色。那里?灵气浑浊,野兽横行,没?有住人,发生变故后,短时间内妖气不会逸散。”
罗青山开始听不懂了,虽然听不懂,但是手掌还是发自本能惧怕地颤起来。
他注意?到温禾安眼?睛有一点红,像碾碎的桃花汁,声音还是很稳,像早就想好了一切:“在这之前,请罗公子在这里?歇下,该准备的房间里?都备好了,时间不会很长,就在明天这个时候。”
“结界会在我死之后消失,到时烦劳罗公子跑一趟,带他去镇压妖气。”
这下罗青山懂了,透心的凉意?从后脊攀爬全身,他头皮发麻,见她将话说?完就要走,急忙起身,摇头又摇手,声音结巴:“不行,这样?不行。公子至今都不知道这件事,他怎么接受。”
失而复得又生离死别。
温禾安
做足一切准备,陆屿然却什么都不知道。
知道后要面?临的,却是施展第八感?将她的尸骨镇压,锁封在妖骸山脉。
罗青山想都不敢想。
作?为送信人的他有没?有命活都在次要,但这无疑会要了陆屿然半条命。
温禾安没?有驻足停留,她低声道:“抱歉,麻烦了。”
城主府上,一条条消息从商淮嘴里?到了陆屿然的耳朵里?。巫山连王庭内部都能混进?去,他真下了命令查李逾,那么李逾乃至九洞十窟近期所有动作?都逃不过暗处无数双眼?睛。
商淮咂嘴,不知道怎么温禾安突然站了九洞十窟的队。
但两?个人的事,他也不好说?什么。
总之,温禾安的脚步声一靠近,他就二话不说?地起身推门出去了,屋里?的氛围已?经快要结冰了,他真待不住。
两?人一个进?一个出,互相颔首,然而错身而过时,商淮的脚步定在空中。
眼?前蓦的一片恍惚。
待门关上,商淮慢慢在墙边蹲下,无声压抑地抽了口冷气,脑海中一时涌入的画面?太过突然,叫他蹲了好一会才缓过神?来。
——他看到了温禾安的一段记忆。
书房里?没?点香,陈列了足足两?排长柜的古策与竹简,仍显宽敞,空气中有陈旧纸张的味道。
陆屿然站在珠帘前,手边别无他事,等她有一会了。
温禾安知道会有这么一次,她若不来,明天事情就有中途败露的风险。
她站在陆屿然跟前,仰着头看他,两?人之间仍有段距离。
陆屿然视线在她脸上流动,神?情清疏冷漠,怒意?深深盘踞在眼?底,没?表现?出来,摩挲着自己手腕,问:“这段时间一反常态,是因为李逾?”
温禾安讶异,旋即摇头。
施展第八感?时她头发散了,下来后随意?用绸缎在发尾一系,跑了两?个地方后眼?看着松下来,气质更温婉干净。她专注看他的时候,每一个字都让人不由自主相信。
“你加入九洞十窟,并?非揽权,而是放权,你将绝对的掌控权交到了李逾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