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问:【你晚上回来?】
【我哪天晚上没回?】
温禾安噎了噎,又?扫了眼碗里的汤汁,欲言又?止,半晌,发了条消息过?去:【这样吃下去,会不会真将你的私库掏空。】
说完,她见四方镜有别的消息送进来,点开一看,发现?是赵巍:【女郎,我等与傀阵师晚间将抵萝州。】
温禾安打起精神来。两日前,琅州之?事解决完,一切城防布置妥当,她便让赵巍带着徐远思赶回萝州,与此同时,让暮雀等人前往琅州接手。
【辛苦了。】她回:【将他安排在月流的院子里,先?休息一晚,我明日去见他。】
赵巍很快回了个是。
月流还在秘境中,昨天联系了她,说这次秘境的机缘在于那几座帝主传承,其他的传承他们也破了几座,得了几件灵器,但都没什?么特别的,或许对七八境的修士有用,对九境而言,便有些牵强。
倒是林十鸢得了不少?好处。
除了帝主传承一直备受关注,倒是还有一个小世界里的传承,藏得很深,但被?南池素瑶光得到了,传承破开时霞光灿灿,天边彩霞跟火烧似的,看起来十分了不得。
这几日素家人跟围什?么一样的将那小世界围了起来,但还是被?围攻了,关键时刻,好似是王庭的队伍出?了面。
现?在都在说,江无双和素瑶光关系果真不一般。
温禾安对这些事没什?么兴趣,听过?就过?了,她只是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脸颊,说起来,前段时间那样不稳定,打一场发作一次,但自从那回在溺海边不同寻常地发作过?一次被?她自己?压下去后,就再也没有过?发作的征兆。
这一次打成这样,都没有动静。
是不是……
已经好转很多了。
它?的稳定让温禾安心情不错,罗青山那边也一直在钻研这种东西,尚未给出?答复。
温禾安见四方镜闪了两下,点开看,是陆屿然的消息。
【空不了。】
她似乎能看见他发消息时的样子,俨如青松素雪,然稍一放松就会落出?点微懒散之?色,距离感?旋即拉近。
【养你,不成问题。】
温禾安抓着四方镜笑了笑,起身?将碗筷收拾了,准备出?门。
两日时间到了,她去李逾布置的地牢里
看了穆勒,这个水池里很有玄机,穆勒身?体里每蓄起一丝灵力,就会被?水池抽出?来,化为冲击,冲进他的身?体里,经过?几次反噬,他奄奄一息,学乖了,不再蓄力试图反抗。
但就算如此,也不好受,他双手双脚上束缚的圣者之?器让人痛苦不堪,几天下来,他甚至感?觉不到手脚的存在。
听温禾安进来,他头都抬不太起来,眼里时而昏沉时而竭力维持清明,直到轻缓的脚步声停在自己?跟前,方动了动手指。
若是有心坦白的,这个时候,应当跟她谈条件了。
温禾安也不觉得意外,这些老东西的嘴,一个比一个难撬动。
“看来你是准备死扛到底了。”她点点头,并不气?急败坏,望着水池上方蓬开的散乱白发,道:“该说的我已经说了,机会我只给一次。元老既然拒绝,我只好按最坏的打算来。”
穆勒用了力猛的抬头,拽得脖颈处嘎吱嘎吱响,浑浊的眼珠里映衬着温禾安的身?影,声音嘶哑得需要仔细辨认字眼:“你、要做什?么。”
温禾安手心静静地凝成一道锁链,跟温流光的杀戮之?链有点像,可没有那样浓烈的煞气?,颜色也非触目惊心的血红,它?通体莹润,像玉石雕成了环环相扣的形状,单从表面看,甚至察觉不出?任何一丝危险气?息。
她修十二神录,以灵为道,到了后期,灵力能化作任何状态,攻势惊人,此时随意划破指尖,殷红血液滴落进链条中,很快在表面形成了咒引符号,密密麻麻集结全身?。
温禾安目光沉静,不甚在意地甩了甩手,手掌笔直将空中一抹,链条嗡动着战栗起来,它?缩小至只有黄豆粗细,从穆勒的手腕处重重钉进去,像嗅到了的蚂蟥般疯狂往里钻。
一瞬间,穆勒的冷汗就淌了下来。
他死死盯着温禾安,眼中血丝迸现?,一字一句道:“温禾安,你祖母将你带回去时,你才十岁、连饭都吃不饱,天都养了你整整百年!你忘恩负义至此——”
他不敢再说下去,因为看到了她的眼睛,褪去所有的温和,乖巧,容人之?度,眼仁呈深邃的黑色,安静到死寂,冰冷至极,他甚至能从里面嗅到真正的死亡气?息。
“你不说是对的。”温禾安弯了下腰,声音轻得像烟:“你就算说了,我也信不过?你,也终究会请人来印证。”
“天都养我百年,我回报给天都的不够还?”
“我从天都得到的一切东西,不是分毫不少?交还回去了?至于我这身?修为,跟你们,又?有多大关系呢?”
她手指搭在链条上,看穆勒面容扭曲,自己?白皙的额心间,也因为强行控法?,调用大量灵力而跳动起来,字句从齿间迸出?来:“最好——我祖母的死,最好跟天都没关系。”
穆勒整个人被?锁链钉穿,这东西是什?么,他当然知道。
在得到准确的答复之?前,温禾安不会废了他,废了他,他就是凡人,天悬家的绝技对凡人可能失效,可以他而今的修为,九境巅峰,就算天悬家那位家主前来,也看不穿他。
这也是他拒不吐露真相的原因之?一。
有恃无恐。
但随着这条锁链钉进身?体,蛇一半游动,他能感?觉到自己?的修为跟破了气?的皮球般急速压缩,从九境巅峰一路往下压,压到八境,最后七境。
正是天悬家最容易看穿的境界。
他在恍惚冷汗中,仍觉分外疑惑不解,再一次体会到了温家圣者面对温禾安时那种“恨铁不成钢”的心情。
温家圣者去接温禾安的时候,他跟着去了,亲眼见了那是个怎样的屋子,只怕风雨都挡不住,温禾安很瘦,比同龄孩子瘦了一圈,衣裳只能算干净,一只手上小拇指还有道很大的狰狞的伤痕,只有眼睛很大,明亮,不曾被?贫穷与自卑压倒。
按理说。小孩的心智最易改变,可塑性最高。
温禾安也并不排斥天都。
可为什?么,不论怎么教,都还是惦念着那个破屋子,惦念着一个如蝼蚁般的,死去不知道多少?年的凡人。看看她今日手段,分明学得那么好,果决,冷酷,极有主见,说杀人眼睛都不眨一下,可见不是心肠柔软,优柔寡断之?辈。
等锁链贯穿全身?骨骼,穆勒几乎只剩一口气?,温禾安深知到了这一境界,生命力有多顽强,她轻轻嗤笑一声,出?了地牢。
出?去之?后,温禾安深深舒了口气?,每次看天都之?人拿从前说事,她心中总会生出?难以抑制的戾气?。调整了下心情,她去外面逛了逛集市,买了几匣糕点,又?拿了盒莲子糖和糖冬瓜,才迎着落日慢悠悠地回了宅院。
跨进门槛时,她尚在想?,这几天得找时机跟商淮谈一谈。
天悬家对外是接生意的,她出?够了价,不至于被?拒绝。但琅州城的事,听凌枝描述,怕是气?得不轻,需要花点功夫。
跨进院门后,发现?有人已经回来过?了,院子里有淡淡的烟火气?,温禾安拐到厨房看了下。陆屿然仪形太好,做什?么都很有一番气?韵,她没往前走了,靠在门边如此看着,时不时还看一眼四方镜,起伏的心绪在这样的氛围中平静下来。
陆屿然看了看她,往身?边篮子的一看,道:“碧麟果,新鲜的。”
温禾安闻言将四方镜收起来,走过?去,道:“又?是罗青山让吃的啊?我现?在不想?吃。”
陆屿然嗯了声:“那等会吃。”
闻言,温禾安抬眼与他对视,他自己?就不是什?么遵医嘱的人,但不知道为什?么,管她特别严,一听这语气?,这情状,就知道是没有商量的余地。她最终侧了下头,叹息着嘟囔:“我现?在吃。”
这果子不大,就跟枣子似的,只是入口有点涩,药味很重。
温禾安慢吞吞吃完一个,去水池边洗手,她洗得有点久,最后被?陆屿然捉住手。
她身?上的伤经过?几日调理,兼之?修的十二神录,恢复得比别人都快,等传承开启时,能好个七八成,然而此时此刻,陆屿然察觉到了异常。
气?息比今早出?去时,又?弱了一截。
陆屿然皱眉,还没说什?么,就见她眼皮轻颤,最后一点晚霞落上来,宛若在她眼中投了一段粼粼的光彩,她看着他,任他捉着手,用帨巾擦干。
她在心里说。
每次见到他们,她都不开心。
不开心,不是因为天都真的养了她多少?年,她在天都靠的从来都是自己?,否则,行差踏错间,不知死了多少?回了。
只是,随着温流光揭露温家圣者的真面目,就算知道天都参与禁术之?事的可能性不大,可每次看穆勒,看温流光以及那些长老对凡人生死万般不屑之?时,她都止不住生出?一种害怕,止不住想?:如果祖母的死,是因为她呢。
是温家圣者为了带走她,又?不想?要她有任何羁绊,所有选择在琅州动的手呢。
他们也不是做不出?来。
陆屿然敏锐地察觉到什?么,略一思索,问:“审得不顺利?”
“嗯。”温禾安闷闷地应了声,顺着说:“可能要和天悬家做个交易,得和商淮谈谈,他现?在估计是,不大乐意和我聊任何合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