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时辰前,陆屿然?的队伍才进无?归,便?遇上了一波劫难,说得?准确一些,是王庭江无?双的队伍惹来的麻烦。
大家都是第一次见这座潜藏在溺海之中的古老城池,它在此沉寂了千年,说是城池,不?若说是个巨大的迷宫。迷宫入口有三条道,道道宽敞,两侧的墙砖,海藻,珊瑚与巨蚌的排列,阵势都是一样的,这个时候其实哪有什么选择,大家心里的想法都十分简单。
想走哪条就走哪条,反正最后三条都得?探一探。
这个时候,也陆陆续续有别的队伍到了,不?少?人一眼认出了陆屿然?,他实在出众,随意一站,什么话也不?必说,身上气?质独一份。这些人面上不?显,实则心思不?停,彼此打了个眼色,决定跟着?他们走。
毋庸置疑。
巫山的队伍,是最有可能获得?帝主青睐的吧。
他们如是想着?。
谁知会如此倒霉,叫人心热难耐的机遇没遇见,倒是先跟王庭的队伍撞上了。这也没什么,只是王庭队伍之后,跟着?密密麻麻,触目惊心的水母,它们不?知被什么刺激到了,在这片区域狂乱地顶撞。
能下溺海的队伍都带了阴官,阴官身上的匿气?将他们的身躯笼罩起来,一般情况下,这海里的东西,只要不?是特别厉害的,根本察觉不?到异物的闯入,这就是匿气?与灵气?的不?同之处。
然?而?也不?知王庭怎么招惹到它们了,数以千计的水母舒展着?身躯,又合拢,身躯闪亮,庞大,拥有着?难以想象的柔韧度和摧毁力,它们通身闪亮,从远处看,是如云朵般美妙的存在。
只是现在情势失控。
王庭之人身上还包裹着?匿气?,并没有裸露之人,水母群分明无?法探知他们的存在,却被什么东西吸引得?极致疯狂,不?要命的用躯体撞击着?两侧的砖瓦,一撞,墙体便?坍塌,出现个洞,发出轰鸣之声。
这样的动静它们能分辨得?出来,于是在此起彼伏的巨响中翕动着?逼近,横冲直撞,无?所?顾忌。
看情势,是要将这条道都生生撞开。
江无?双一行人面色难看,不?想和这些东西直面对上,怕引来更为难缠的东西,因?此只好往原路退回。
离近了,其他人才明白?了这支精锐之师面色凝重,投鼠忌器的原因?。
那究竟是什么东西啊。
远看是水母,柔软,身姿美妙,颜色醒目,游动时很是轻灵,只是比寻常所?见的水母略大了些,宽了些,攻击性强了些,但?毕竟长在溺海,如此一想也不?稀奇。
只是离近了再看,人人脸上皆是愕然?,又茫然?,都是见过不?知多少?世面的人物了,仍被这一幕惊得?目瞪口呆,张嘴忘言,只长长吐出一口气?,绷直了脸。
水母曳动的身躯下,拖拽着?一团团的海草,那海草是渗人的深绿色,像搅动的发丝,肆无?忌惮,张狂地在半空中拽抓,而?最为骇人的是,这叫不?出具体名字的海草后面,长着?一只白?骨之手?。也正是它们,在水母撞墙,往前抓人时出了力,那墙才能一推一个倒。
“这……这是什么。”
“——水母,海草,白?骨聚于一身,世上没有这样的道理,这是妖!”有人回过神?来,很快压低了声音说:“死去的妖……嘶,无?归城里,确实会有这种东西。”
毕竟谁都知道,帝主就是因?为妖骸之乱逝世的。
只是这么多年来,耳边听是一回事,亲眼看又是一回事,当荒诞之事发生在眼前,带来的那种冲击,比千遍万遍的告诫都来得?直白?有效。
商淮嘶了声,往后退了几步,看向陆屿然?。
陆屿然?冷眼凝着?这一幕,他对这种东西太熟悉了,熟悉到见到如此生硬拼凑的一面都觉得?稀疏平常,分毫不?为所?动,他在后撤的王庭人群中与江无?双四目对视,无?声交锋,问?:“你做了什么?”
江无?双目光极快地闪了下,手?指抵着?腰边剑鞘,额间碎发恰时遮盖住那一刻的情绪,只露出坚毅的下
颌线,嗓音低哑:“不?知道。前面突然?乱了。”
听起来,对此也很是不?悦。
觉得?耽误了时间。
就在话音才落时,身后不?知哪家的队伍,请来了个学艺不?精的阴官,那阴官大概才堪堪勉强能下海,带几个人带得?很是逞强辛苦,如今队伍里惊呼声不?断,唤得?他心神?都跟着?颤抖了下,就这一抖,就抖出了问?题。
罩住队伍的匿气?开了一道豁口,仅是一道,才有消停之势的水母嗅觉极其敏锐,它们真正感知到了入侵者的方向。此时身躯几个轻盈跃动,如乌云压顶,如清晨无?声蔓延的雾气?,速度极快,极霸道地袭过来,因?为是死物,没有智慧,所?以不?避不?让,也不?讲章法,所?过之处皆是残垣断壁,水流紊乱暴动。
首当其冲的就是前面王庭的队伍。
江无?双猛的看向那名阴官,目光阴寒,那阴官手?忙脚乱,手?中匿气?掐了再掐,终是冒着?汗将那缕生人之气?稳定的藏好了。
然?而?已经来不?及了,足足五六支队伍,数十个人被迫卷入战局。
队伍中的阴官不?得?不?出声,告诉他们尽量小声些,能避则避,慢慢抽身出来,不?要硬对硬地来,溺海中有很厉害的存在,若是将它们惹出来了,就是真的麻烦了。
此话一出,就连备受其乱,吸引承担了大部?分火力的江无?双都只得?握了握拳,没别的辙,对上这样的东西,谁能不?束手?束脚,压着?气?左躲右闪。
江无?双面无?表情地后撤,躲闪,一刹那间没注意,脸上险些被无?声无?息抓过来的白?骨手?掌挠出道血痕。
他见到商淮没忍住,幸灾乐祸地笑?了声,肩头耸动,还颇有闲心地拿出了四方镜。
然?而?很快,商淮就笑?不?太出来了。
他看了看在最前面吸引火力的王庭队伍,又看看他们这边还算游刃有余,稳中向好的状况,捏着?四方镜很是犹豫踌躇,他悄悄看了眼如惊鸿之影的陆屿然?,又啧了声,眼神?不?自然?闪了闪。
陆屿然?眼也没抬:“说事。”
这人生来就是领头者,风华无?边,拥雪之姿,是巫山和昔日?帝主选定的,费尽心思培养出来,无?可挑剔的完美继任者。
商淮抵了抵眉心,凝着?四方镜上那两行字,横看竖看,都觉得?不?对。
半晌,他轻巧避开一只水母的白?骨手?,闪到陆屿然?身侧,故作?淡定地将四方镜递过去,“诺”的一声,语气?有点微妙:“……这种事,我怎么拿得?准主意,你不?然?自己看看。”
陆屿然?接过四方镜,巴掌大的镜面上徐徐折着?一道流光,随意一瞥,而?后微顿。
视线在某个字眼上凝滞住,他浓密的眼睫自然?往下垂,根根沾上了海底的湿泠之色。
他静静看了一会。
闭了下眼。
随后伸手?将四方镜的光覆灭了,也没将它还给商淮,他捏着?这面镜子,神?色看上去实在清净极了,没见动怒,只是周身气?质寸寸沉浸,到某个节点,是真澈如流泉,凛似堆雪了。
他真有段时间没管这消息,真不?想管,然?而?冷冷在原地站了会,又点进了镜面中,敲出两个字,得?到答复后将它甩给商淮,同时吐出命令:“后撤,走左边第一道。等我两刻钟。”
商淮揉揉鼻尖,有点蠢蠢欲动想跟着?去看看那等精彩的场面,然?而?又不?敢直视陆屿然?的眼神?,怕被看穿后伤筋断骨的闹得?自己很是凄惨,当下只得?耸耸肩,领着?巫山所?属一众退至出口,心中分外遗憾。
陆屿然?在溺海中动用了空间裂隙。
半刻钟后,凌枝见到出现的陆屿然?,眼睛因?为诧异而?睁大了些,罗青山急忙收起四方镜,朝面前的幻境指了指,说:“公子,这里。”
“嗯。”
陆屿然?走向幻境,凌枝起先不?以为意,见他平静地朝着?那面水纹般的虚幻之境摁上修长食指,她这才意识到不?对,脑海中突的警惕起来,正色道:“你干什么,你别和我说你要强行破幻境,不?行,动静太大了——”
她话音还没完全落下,却见陆屿然?朝她看过来。海水中,他平素纯正深邃的瞳仁此时偏向琥珀色,镌刻在骨血之中的理智克制只占据了表面浅浅一层,其下纹丝不?动的雪山渐有崩塌之势,来势极汹。
凌枝曾经对着?镜子仔细研究过自己的眼睛。
她感觉陆屿然?终于被逼疯了。
她于是咽下了话语,暂时妥协,说:“出事了你负责,我不?管。”
幻境虚虚维持了个表象,温禾安站在春色尽退,明暗不?定的交界之地,视线被倏然?出现的陆屿然?吸引了视线,此时耳边还回荡着?江召低低的,清润的余音,带着?投降的哀求之意:“……带我走吧。”
他的脸颊才要触碰到她的指尖,却被一道雪色寒刃抵着?喉骨生生掼碎,整个人像画卷般被撕裂,而?哪怕在这时候,江召也不?看别人,他细细地观察温禾安的神?情。
见她惊讶,见她轻怔,见她眉尖温软之色回拢,见她镇定,又多少?带点说不?清道不?明慌张意味地抽回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