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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淡淡瞧着她,两人都不说话,气氛颇有几分尴尬。好半晌,今上忽然开了口,洋洋道:“今日钟棠宫中,公主说你中意朕,当得真么?”
外头的日光正盛,透过窗棂照进来,他半边脸迎着光,半边脸隐在暗处。那面上并不见多的表情,然而目光却落在她身上,清漠的,却又似乎暗流涌动。
他骤然问这么句话,令她大为震惊,微张着口半晌说不出一个字。
未几恍然大悟,看来今日钟棠宫中这人是早就到了,不声不响地站在殿门外,将她说的话全都听了去!她感到有些生气又有些好笑,堂堂大胤的君上,听人家的墙角算怎么回事?
沉锦不着痕迹朝后退一步,同他将距离拉得更开,面目平静而柔顺,说话的声音却透出几分冷意来,她道:“既然君上已经把话听了去,便不该有此一问。我入大胤是来和亲,既然要同君上成婚,自然会全心全意待君上。”
今上听后却只是一笑,那笑容寡淡,他哦一声,边说边不疾不徐地转动虎骨扳指,颇闲适的姿态,“听公主的意思,只有朕同你成了婚,那句话才做得数?”
沉锦闻言几不可察蹙眉,背脊挺得笔直,敛目沉声,回答得模棱两可:“我既来大胤和亲,便明白什么是该做的,什么是不该做的,只望君上莫对我有什么误会。”
她这模样颇有几分滑稽,披头散发的,偏偏又要拿着驾子。慕容弋侧目瞥她一眼,看来装模作样这本事她是学到家了的,无论哪样的情境下都能运用自如。
今上并不急着回应,只是伸手往身旁的椅子指了指,示意她坐,她略迟疑了少顷,这才施施然敛裙坐下来,眸子垂得低低的,正襟危坐。
他带着与生俱来的戾气,即便不说话,也能教人感到压抑。沉锦坐在他边上,低眉敛目看似平静,胸腔里却早已擂鼓大作。女人天生对男人有独特的感知,尽管只有寥寥两面。
慕容弋是一个危险的人,轻易不可能接近。她恍惚觉得自己似乎走入了一个局,身在异乡,要独自来面对这样一个难测的人,将来或许还会同他成婚,同他朝夕相对。
前方再不会是康庄大道了,她心头怅然叹口气。
这时他又转过头来看她,眉眼清冷,语调平平,道,“公主同朕的长姊颇投缘?”
沉锦闻言仍旧没有抬头,心头略想了想,少顷低低嗯了一声,微微一笑恭谨说:“长公主很和善,待人甚周到。”
她小心谨慎如履薄冰,他见状半眯了眸子,唇角挑起个笑,隐隐有些讥诮的意味,忽然凉声道,“如今背井离乡离开故国,公主在怀阳可有什么放不下的人?”
这话问得沉锦悚然一惊,她蓦地抬起眼,将好同他的目光撞个正着。
之前看慕容弋,总是离得远远的,仿佛隔了千重山万重水。他像在飘渺的云雾里,受世人顶礼膜拜,高不可攀遥不可及,那十二冕旒垂落,珠玉背后的容颜总是迷滂的,看不真切。
然而这回不同,两人的距离近了些,那面目甚是清晰,尤其那双眼,看得她心口发紧。过去总以为是错觉,这回却错不了,他看她的目光怪诞至极,似乎筑着高墙,然而墙后头却像有惊涛骇浪。
还有方才那句莫名其妙的话,他是什么意思?难道这人有千里眼顺风耳么,能洞悉她在大梁的一切?
惊惶是暂时的,沉锦深吸一口气将心头的忐忑压下去。诚如传闻所言,慕容弋心思难测诡计多端,方才那句一定是在试探她,不能慌,否则就中了他的计。
她眨了眨眼,微抿了唇四两拨千斤,轻描淡写道,“若要说放不下的人,自然是有的。譬如我父皇,譬如我慈家,还有一干兄弟姐妹。”她微微抿了唇,含笑歪了歪头,看着他道:“君上怎么会突然这么问。”
梁国长公主,有倾世美貌,光彩照人举世无双。她歪着头看他,嘴角挂着丝浅浅的笑容,娇俏可爱。十七岁的姑娘,有少女的青涩,又带着些成熟妩媚的味道,她像是含苞待放的鸢尾花,明媚得动人心魄。
然而这笑容却刺痛他的眼,真是一个懂得装疯卖傻的女人,分明晓得他别有所指,却偏偏曲解他话里的意思。
今上忽地站起身,立在她身前居高临下地俯视她,背着光,教人看不清那面容的神态,只是听见他似乎是笑了,问:“哦?是么?再无旁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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