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霭清楚季雨时家条件不好。
要是为了招待自己杀鸡宰羊、大操大办, 恐怕接下来的?日子?都要过得?十分拮据。
为?此?,她笑着婉拒了对方的请求:“不好意思呀小雨,我来这里就是想要少受一些外界的?干扰, 专注把毕业论文写?完, 现在暂时没什?么做客的?心思,要不等过段日子再看看吧?”
季雨时有些失望,却也明?白学业对于一个人的重要性。
于是略带遗憾地?回应道:“好?吧,池霭姐, 如果你有空了, 打上?次那个号码和我妈说一声就行, 徐医生当初在那场灾难里还救过我的?两位姐姐,她们也很想见一见你当面感谢。”
池霭颔首答应下来。
后续的?日子?,她也不曾特地?避开季雨时和他的?母亲唐阿姨,毕竟别的?可以没有要求,在吃饭方向,池霭还是想尽可能地?不亏待自己。
东仓镇上?不是没有其他的?餐馆,但在对比一圈之后, 她仍然默默选择地?走进了这里。
连着吃了一个多礼拜,池霭便有些麻木。饭店的?厨师手艺不高, 会做的?菜式花样也不多。她忽然生出了一点对于滨市繁华的?怀念, 以及前往季雨时家做客的?兴趣。
她不好?为?着口腹之欲打扰别人, 架不住心细的?季雨时很快发现了她点餐时的?愁眉苦脸。
于是, 一个下着小雨的?夜晚。
饭店不提供送餐服务,就在池霭正犹豫是将就点下楼买桶招待所的?泡面, 还是干脆饿一晚上?时, 她住处的?房门被敲响,打开来看?, 是一手拿着雨伞,一手拎着个布袋的?季雨时。
有泛着泥土气?息的?潮湿感自他身边散开,点点水迹淋漓在走廊地?面。
池霭挑起一侧眉峰:“小雨,你怎么来了?”
季雨时顺势提起反复清洗以至于颜色发黄,边角被雨水微微打湿的?布袋:“我妈看?池霭姐你今天没来饭店吃饭,就想着应该是下雨不太方便,于是叮嘱我为?你送过来。”
池霭将他迎了进来。
季雨时走到桌边停下,手脚轻快地?从布袋中拿出用白碟子?盖着的?两个大碗和一盒米饭。
“谢谢你啊小雨,一共多少钱?”
池霭对饭店的?菜色生不出太多兴趣,也没仔细看?,低头?翻找着皮夹想要递钱给季雨时。
少年却说:“不要钱,饭是店里免费吃的?,菜是我妈自己做的?。”
说着,他将两个碟子?掀开,露出色泽浓郁的?萝卜烧肉以及松嫩可口的?野菜炒土鸡蛋。
新鲜食物的?香气?瞬间?充满了狭窄的?招待所房间?。
池霭确实没在饭店里见过这两种菜,双眼凝视几秒,转头?又道:“这么好?意思——”
季雨时坚持:“趁饭菜还热着,你快尝尝吧,我妈是东仓镇出了名的?好?手艺。”
送都送来了,再让别人拿回去,显得?太没礼貌。
池霭只好?就着季雨时递过来的?筷子?在桌前坐下,称赞道:“闻起来真的?很香!”
她正要吃饭,察觉到季雨时站在旁边,一时之间?没有离开的?迹象,便猜测唐阿姨大概嘱咐了让他留在这里,等自己吃完再把碗筷拿回去洗干净。
于是她邀请道:“你要不要也坐下吃点?”
“不用了,池霭姐,我就拿了一双筷子?过来。”
季雨时体贴地?走到一旁,侧开注视池霭的?眼睛,“家里还剩下些,我回去吃就行。”
这点不经意的?小细节让池霭察觉到一点不同。
起初不太熟的?时候,季雨时会客气?地?叫自己池霭姐。后来再熟悉些,季雨时的?称呼就变成了透着亲昵意味的?姐姐。自从昨天她说完“可以把自己当成亲姐姐”后,这位少年口中的?称呼又变成了池霭姐,似乎执着于想要把她这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姐姐同亲姐姐做出区分。
池霭没有点破他执拗的?心思,垂落眼帘佯装浑然不知品尝起唐阿姨做的?饭菜。
事实证明?,季雨时没有吹牛。
他母亲的?手艺的?确比池霭这些天以来吃过的?饭店餐馆好?上?太多。
难得?有了食欲,池霭夹了块浸满肉汁的?萝卜送入口中,忽然想起一件事:“唐阿姨有这么好?的?手艺,怎么还在做工资最少的?服务员,要是成为?厨师,收入应该能多不少吧?”
季雨时安静两秒,才对池霭说起她不知道的?事:“我爸因为?当年的?那场自然灾害,右腿落下了残疾,走路有点一瘸一拐的?不是很方便,家里的?一些事也需要我妈操持,服务员这个岗位如果有事可以轮班休息,但是厨师要一直在店里上?班到很晚,她没办法胜任。”
随着他的?解释,池霭的?脑海浮现出唐阿姨与实际年龄不太相符的?、苍老的?脸。
母亲总是坚韧而?温柔的?。
或许一说起家庭的?依靠,人们下意识会想到父亲坚实的?背影——但实际上?,有太多的?家庭,女性既扮演着母亲的?角色,又承担着父亲的?责任。
刚与柔两种特性,在她们的?身上?淋漓尽致体现。
由人到己,她忍不住怀念起了早逝的?母亲,口中无意识对季雨时说道:“你母亲这么辛苦,等到将来出人头?地?了,你一定要好?好?报答她。”
季雨时用力点了点头?。
等吃完饭,他又收拾起碗筷放回了布袋里,向池霭告辞打算离开。
池霭唤住他,抽出三百块钱递过去道:“替我谢谢唐阿姨的?心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