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倾盆大雨兜头淋下,淋得人心发凉。
陈某白看着霍总走来,抹了把顺着发尖垂下的水滴,把手里钥匙递过。
霍总把钥匙接过,道了声谢,之后垂眼看过来,道:“你也雅兴。”
果然没看错,这个人果然笑了。
刚才那些看不懂的情绪消失了,人脸上最真实的就是这笑。
天生的微笑唇这下子又成了隐性,陈臭运气选择假笑面对,问:“老板再散会步还是先回去?”
实话实说都成了这样,他觉着早点回去和再走会儿没有任何差别,总之都是挨淋,也就一个淋的时间长短的问题。
从这里到来的地方也需要一段时间,老板选择从另一条路往回走。
喷水池已经见过了,虽然只有那么瞬间,之后就跟雨水混一起,分不清什么是什么,但好歹算是看到了,可以离开。
在回去的路上,贴心的陈师傅让大老板走树底下,说底下淋雨少。
在这种大雨里,站哪都没差,但大老板还是往树底下走了。陈师傅也跟着一起走,在经过自己选中的目标树下,确认已经走进树叶覆盖范围的时候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个起跳,猛拍了把头顶斜出的树枝。
树枝一动,树叶跟着摇晃,叶片上挂着的水滴瞬间滑下,发出大片声响。
大老板中弹了,始作俑者也没能逃过,属于是杀敌一千自损一千。
随手擦去脸上的水痕,陈白笑了下,说:“给老板的雅兴添光增彩。”
雨声大,他的话想要人听到需要自动扩大音量,还要喊着说。
这是报仇来了,报之前在喷水池被嘲笑的仇,一点亏不肯吃。
确实挺添光增彩,这下雨水混着树叶,两个人都又狠狠地狼狈了一截。
一身西装穿下就再难脱下,人生好十几年都没这么狼狈过,也没这么出格过。身上衬衫已经完全湿透,上边还沾了片树叶,西装裤也沉了不少,霍川看着走在身边笑得完全不掩饰的天生微笑唇,最终没忍住也跟着笑了声:“说得挺好听。”
陈某白笑说:“偶尔来一次雨中漫步挺好玩吧老板。”
一种另类的雨中漫步。老板没有雨中漫步过,但大概能猜到真正的雨中漫步应该不是在暴雨中淋雨漫步。
周围是雨水不断落在地上和树叶上的声音,庞杂密集,落在身上带起一片凉意,他看向背着手轻松走在一边的人,低头问:“明天晚上有时间吗?”
雨声过大,覆盖人声,陈白抬起眼:“嗯?”
霍川弯腰低头,很有耐心地再说了一遍。
距离靠近,声音在耳朵边响起,陈白这下子听清楚了,回答说:“明天晚上有个工作,大概晚上九点的时候结束。”
之后问:“霍总有什么事吗?”
霍川说:“明天晚上带你去见几个朋友。”
陈白第一反应是之前从姜女士那里听到的生日宴的事,也直接说出来了。
“不是,那是之后一天。”霍川说,“明天是朋友聚一下。”
生日宴是工作,更多是生意来往,前一天的朋友小聚才是真正的聚一下。
暂时把为什么突然要去见朋友的事放一边,他客观陈述事实道:“之前不已经见过了?”
在很久以前的张什么头顶上的老爷子寿宴的时候,人记不太清了,但还记得当时聊得挺愉快。
霍川说:“这和那不一样。”
没想明白有什么不一样,陈某白思索,财神报了个数,他瞬间停止思索:“好的老板。”
金币到位,他脸上的笑容真切,还很有职业素养地问:“朋友是哪些朋友?我先记记。”
只要有钱,他的脑子的记忆力可以强得可怕。
老板说:“不用,到时候介绍给你认识。”
连准备都不用做,又是一份轻松的工作,陈白反手给好老板竖起大拇指。
霍老板看着从他手上蜿蜒滑下的雨滴,说:“快回车上吧。”
陈某白本人倒不慌不忙,整个人从头到尾都透着一股从容气。
不是他自夸,他对自己身体状况十分了解,只要一沾雨,必感冒。淋一下是感冒,多淋一下也是感冒,不差那么点时间。
重新回到停车场,他被带着上了车。车上有毛毯,不大不小,刚好能用来擦一下头上的水。财神把毛毯递给他,让他抢救一下自己的头发。
陈白抢救了,把打湿的乱毛拯救成了一头鸡窝头,多揉了两把头发,他拉下副驾的镜子看了两眼,被自己的鸡窝头逗笑,笑得往后一靠,熟练掏出手机,不太熟练地拍了张照。
他拍照的动作不太熟练,但找奇怪角度的动作一找一个准。
一张奇怪的照片新鲜出炉,他习惯性想要把照片发给自己的好邻居,点开聊天框后脑子终于转过弯,想起来自己还是一个淋了雨的状态,于是及时止住刚准备点发送的手指,遗憾地收起手机。
没有直接回去,财神先带他去了就在附近的之前的房子。房子已经没有住人,但每个月按时有家政打扫,和平时有人在住的房子没什么区别。
洗了个澡,换上身老板友情提供的衣服,陈某白整个人重新变得干干爽爽,时间不早,明天还有工作,他被重新送回了家。
车辆驶到小区门口缓慢停下,在霍川还在解安全带的时候,陈某白动作十分之快速,已经自觉解开安全带并跳下车,伞一撑就往小区大门走,边走边挥手。
人跟转眼间蹦出二十里地一样,路已经走一半,来不及跟上,霍川于是没有下车,坐在车里不太熟练地跟着一挥手,笑了下。
大雨不断落下,模糊车窗,又被雨刷刮去。
——
第二天又是接近晚上的时候下雨,并且陈某白果不其然地感冒了。
感冒还感冒得挺是时候,还带延时的,刚好在工作结束后开始冒头。
工作完成,但没立即离开,他先回了主办方安排的酒店房间,换了身自己平时穿的衣服,换完衣服出房间就打了个喷嚏。
喷嚏之后发作猛如虎,他接着猛咳两声。
在外面坐着的经纪人和其他人看过来,问:“感冒了?”
虽然是个问句,但是是陈述的语气。
昨天刚淋了雨的某白没有多说,只揉了把头发,笑说:“好像是哈。”
造型师一看他揉头发就呼吸一滞,想起工作已经结束又呼出一口气,继续收拾自己吃饭用的箱子,一切收拾好后打了声招呼离开。
她和两个助理家在一个方向,和小区刚好是相反的方向,不顺路,开车要绕一大圈,于是三个人打一辆车,先离开了。
经纪人没走,还安稳坐在沙发上。时间已经不早,回去洗漱之后差不多就是她平时休息的点,陈一白说:“千姐要不先走,我这边有车来接。”
高千换了个姿势坐沙发上:“我知道,再等等,没事。”
这个人今晚工作结束后还有其他事的事情已经报备过,她知道有人来接,出于安全方面的考量,她至少得看一眼来接这个钝脑子的到底是什么人,确认人是否确实靠得住。在哪都是坐沙发,在这多待会儿也行。
一起等也挺好,还有个人可以一起唠。同样在沙发上坐下,陈一白问起了今天请假的司机赵叔,说:“赵叔接到他女儿了吗?”
赵叔有一个在国外留学的女儿,已经三年没回来过,这次回来赵叔不想错过,于是请假去机场接机。按照之前说的时间,应该已经接到人了才对。
经纪人这才终于想起了什么,把一直忘兜里的怪沉的车钥匙放桌上,说:“还没,航班延误了,大概半个小时后到。”
赵叔请假,公司原本想临时调配其他司机,但她觉得麻烦,也不知根知底,于是直接自己开车,时隔久远再次当了一回司机。
陈一白笑了下,抬手拿过放一边的水杯慢慢喝了口水,说:“那赵叔现在肯定等得可心焦。”
经纪人一点头:“这个时候最难等。”
“……”
难等的不止有赵叔。
酒店楼下的车辆接二连三散去,城市彻底陷进黑暗,只有大雨依旧。
站窗边看着楼下露天停车场的最后一辆车离开,经纪人看了眼时间,转头问:“接你的人什么时候来?”
揉了下有些发痒的嗓子,陈白拿过手机看了两眼消息。
财神消息还没回,手机倒是新弹出了条账户变动的消息,在他点开聊天框的时候刚好弹出,显示入账【2,000,000.00元】。
“?”
2后面跟着的0的个数有点多,陈白多看了两眼,这才看清是整整齐齐两百万,二百分之一个总目标。
突如其来的一大笔钱,守法公民陈的第一反应是报警,好在再瞅一眼,瞅到了打款账户是熟悉的账户,停下了打电话的手。
他没打电话,电话打来了,来自刚转了两百万的财神。
和经纪人打了声招呼,他拿着手机起身,回到房间后接通电话。
雨声庞杂,电话对面的人声音依旧沉稳,只是有些偏低,说着什么。
“……”
除开雨声和电话就再没有其他声音的安静空间里,陈白听对面的人说着,继续揉了把发痒的喉咙。
对面的人想表达的意思很简单,总的来说就是那边突然有事,改道要去其他地方,昨天说好的见朋友的事暂时推迟,但钱照给,让他早点回去休息。
给的钱还是双倍工资,等于带双薪休假。
阴沉的天似乎都放亮了些,一个兢兢业业的打工人睁开了自己的眼睛。好事一件,但对面情况却似乎不太对,一片沉寂,还莫名给他道歉。
都带双薪休假了,他没觉着有什么地方需要道歉,合理怀疑电话对面的人也淋大雨给淋得头昏,于是如实道:“霍总没什么需要道歉的。”
话一说出口,他这才意识到继脑子之后,自己喉咙也沦陷了,说话声音发哑,还自带鼻音。
喉咙痒,鼻子也跟着痒,不太受得住,他转头去找纸巾,迅速道:“霍总先忙,这边就不打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