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赢也不?在意,看?了李涿一眼,他的目的已经达成了,不?准备和他说话,就要离开。
“皇兄。”李涿叫住他。
他很少叫李赢兄长,从幼时?起就总是冷淡又疏远地?跟着?旁人一起叫他太子殿下,李赢从前不?知道他的敌意从何而来,后来他对李涿有了相似的敌意。
李赢冷淡一瞥,想听?听?他能说出什么话。
“阿瓷是我的未婚妻。”
半点不?出他的预料。李赢想,一个没用的男人碰到这种事,也就只能用言语来强调他的地?位了。
“很快就不?是了。”他说。
……
萧随瑛觉得近来行宫的氛围有些古怪。
具体表现在萧瑜和萧沁瓷两个人突然像是换了个性情。
整日里在外跑的萧瑜反常的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起来,而惯来喜欢安静的萧沁瓷却日日往外跑。
“阿瓷最近在忙些什么?”萧随瑛纳罕,他来找萧瑜吃茶,后者勉强应付了他一会?儿。
“我前两日还?看?见她和严统领在一处,”萧随瑛对那个男人很有印象,“他不?是同你?——”
萧瑜想了一会?儿,想起萧随瑛说的是谁,便皱起眉。
“阿瓷同严阙在一处?”
英国公?管着?兵马司,同天子近卫要保持距离,萧瑜同严阙来往过一阵,没两日就断了。
“应该是被严阙送回来的。”萧瑜道。
“她做了什么要被严阙送回来?”萧随瑛放了茶盏,要说萧瑜被严阙送回来他还?不?至于如此惊讶。
严阙是个寡言的,萧随瑛也不?好多问,萧沁瓷也是,她不?想说的事没人能从她嘴里问出来,萧随瑛只好来问萧瑜。
萧随瑛道:“这几日,六殿下根本不?在行宫。”
这也是他疑惑之处。
“哦。”萧瑜抿了口茶,眉头仍旧锁着?,想的是萧沁瓷在这个节骨眼上同严阙搅和在一起做什么,但口中仍是道,“严阙是个好人,又管着?行宫戍卫,他送阿瓷回来有什么稀奇的。”
其实萧瑜有更好的借口,只要说一句严阙是来找她的,萧随瑛自然就不?会?怀疑了,不?过她不?习惯说谎,敷衍过去便罢了。
萧随瑛显然和她想到了一处,也以为严阙是来找她的,当下压低了声音:“朝中似乎有些不?平,昨夜太子已经连夜赶回长安了,你?在这个时?候要避嫌。”
“我知晓了。”
……
“我知晓了。”萧沁瓷同样如此道。
萧瑜却觉得没有这么简单:“你?同严阙在一起做什么?”
“他送我回来啊。”萧沁瓷描着?笺上山水,并不?与?她对视。
“严阙是千牛卫统领,负责天子安危,太子不?可能让他送你?回来。”
“哦,”萧沁瓷搁了笔,拈起花笺看?透光效果,“那就是我记错了,他是来向我打听?阿姐的近况。”
她隔着?透薄素笺对上萧瑜的脸,狡黠一笑:“我什么也没有说哦。”
萧瑜:“……”
萧沁瓷又若有所思:“话说严统领那个人冷冷的,阿姐喜欢他什么?”
“谈不?上喜欢。”萧瑜知道她没有说实话,但被萧沁瓷的话扯开心神,越是冷淡的人热烈起来时?越灼人,“他还?不?错。”
一如她同萧随瑛说,严阙是个好人。
“严统领么……”萧沁瓷笑了一下,“确实是个好人。”
严阙出身低微,曾经只是淮阴长公?主府上的马奴,很多年前,萧沁瓷刚和李涿订亲,同萧瑜一起到淮阴长公?主府上看?马球赛,严阙是那个给萧沁瓷牵马的人。
也同她一样,仰望萧瑜在马上的风姿。
许多年过去,昔日马奴成了御前统领,萧瑜没有认出来。
“他大统领的位子也不?错,”萧沁瓷道,“阿姐想入十二卫吗?”
她话题转得快,萧瑜能轻易领会?。
“我不?行。”萧瑜道。
英国公?领兵马司,太子有东宫府卫,禁军也握在他手中,至于南衙和北衙,不?提也罢。
萧瑜不?能在边境杀敌,回京就只能在北衙领个闲差,英国公?一日不?退,她就一日不?能出头。
“试试嘛。”萧沁瓷说这话时?意外娇气,像是平日里缠着?萧瑜试新?出的花钿颜色。
“你?要做什么?”
“没什么,”萧沁瓷笑吟吟道,“只是最近朝上不?稳,是阿姐出头的好机会?呢。”
……
惠安八年是多事之秋,刑部侍郎被弹劾贪款甚巨,由此牵出六部许多官员,朝堂为之动荡。
连日来不?管是英国公?还?是萧瑜俱是面色沉肃,归家之后也多在前院议事。原本只是刑狱的贪腐枉法之事,渐渐也波及到了那些打算置身事外的人。
十月丹桂飘香,又到了吃桂花糕的季节,萧沁瓷的风和院风雨不?扰,她整日里弹琴赏花,闲来无事时?便指使婢女采摘桂花做桂花糕,半点没有被府中沉重气氛感染。
“唉。”萧淮愁眉苦脸,看?着?天真不?知事的女儿,免不?了要叹口气。
他原本在青州外放,考绩平平,后来为着?妻女回长安,托他大哥的关系先在太常寺,后面又去了大理寺做了寺丞。
他比上不?足,比下也不?足,这么多年全靠有个做英国公?的大哥力保,又有萧沁瓷三不?五时?地?帮他整理卷宗,才能勉强应付考绩。
此事一出他便满心忧慌,又被英国公?训斥过几回,简直度日如年。
“阿耶吃茶。”好在有个乖巧贴心的女儿。
萧淮吃了口茶,又想起她的亲事,愁绪更浓。
李涿的母族也被牵扯了进?去,听?说沈淑妃脱履素衣跪求天子,结果连皇帝的面都没见到就被送回了宫。
“阿耶别叹气,”萧沁瓷不?满道,“叹气老得快。”
“我愁啊,你?同六殿下的婚事……”
“原来阿耶是为这个发愁,”萧沁瓷倒是坦然,“不?必担心,此事很快就有结果了。”
……
在萧沁瓷眼里,结果自然出得很快。
惠安八年,同冬日的雪一同落下的还?有满城杀伐。
那夜长安城中火光冲天,刀剑相击之声不?绝,人皆闭户。
英国公?同萧瑜都不?在。世?子萧随瑛闭守府宅,将众人都召集到前堂。萧淮和萧滇都是软骨头,怕得厉害,在这个时?候只能依靠半大侄子。
萧沁瓷在刀兵声里度过了她的十六岁生辰。
翌日清晨,便有卫兵泼洒清水洗刷朱雀大街的血迹,萧瑜骑马回来,淌过满街血水。
回来时?正赶上萧沁瓷在吃长寿面,她衣甲带血,手中□□鬼气森森,肃杀寒练。
众人一见萧瑜便迎上去,不?顾她满身血污,都想知道昨夜发生了何事。
唯独萧沁瓷搁了筷子把她拉出来,要她吃面。
“抱歉,忘了准备你?的生辰礼。”萧瑜声音因着?整夜的厮杀沙哑。
萧沁瓷难掩失望:“好吧。”她很快又打起精神,理所当然地?讨要,“那阿姐记得给我补上。”
“阿瓷,都什么时?候了,生辰礼有什么重要的。”萧淮皱眉,第一次觉得女儿有些不?懂事。
“生辰当然重要,一年只有一次呢。”萧沁瓷不?满,但也退开让萧瑜说起昨夜的事。
倒也没什么稀奇,无非是清洗世?家后的皇权镇压,其中还?牵涉了大皇子趁乱谋事,联合兵马司和南衙的人意图谋反。
“竟还?牵扯到兵马司?”萧淮紧张,“大哥会?不?会?有事?”他没见到英国公?回来。
“不?会?有事。”萧瑜已经很累了,不?想同他们多说,只是回来报个平安便匆匆离去。
这一场风波很快消弭,从六部到禁军换了一批官员。英国公?到底是被牵扯了进?去,从兵马司指挥使的位置退下来,转而是萧瑜入金吾卫,领外城巡防。
对萧沁瓷来说也有一件坏事。
她的未婚夫李涿在宫变那夜被流矢射中,兵卫发现他时?他尸身已被大火灼烧得残破,只能从腰牌和甲胄推测出他的身份,加上后面并未寻找到李涿踪迹,太子做主,道李涿救驾身亡,于社稷有功,追封吴王,以亲王礼下葬。
至于他同英国公?府那桩婚约,便也就此作罢。
萧淮倒真切地?惋惜了一会?儿,立马又焦灼起女儿的亲事来。
萧沁瓷已过十六,有皇室的婚约在前,加上英国公?府失了圣心,萧淮自己又没什么能力,如今长安城中可没有人敢娶她。
不?得已,苏夫人只好将目光放得远些,洛阳、中州这些地?方也是可以的。
春三月短暂,萧沁瓷推了两场相看?,也拒了同李赢的见面,悄悄乘坐马车去了处不?起眼的旧宅。
严阙亲自开门,将她迎进?去。
“这些日子审出来的东西,都在上面了。”严阙递给她厚厚一沓纸,“我亲自审的,没让第二个人知道。”
因此费了这些时?日。
萧沁瓷翻看?的速度很快,其中有许多东西都是她已经知道的,新?的信息很少。
她过目不?忘,看?完之后便当着?严阙的面把东西都烧了。
“人要如何处置?”严阙问她。
萧沁瓷还?没来得及答话,忽听?外面一声重重异响——是大门被踹开的动静。
严阙在这宅子周围布了暗哨,此刻暗哨甚至没来得及示警。
他来不?及多想,只以为是暴露了,又记得萧沁瓷的吩咐,一旦被人发现,就需要先将密室里关着?的那人灭口。
他立时?拔刀,却被萧沁瓷按住:“等?等?。”
她已经猜到了来人是谁。
接着?,他们所处堂屋的门也被踹开,那人却没有进?来,只立在门口,身后是黑甲覆衣的禁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