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沁瓷的母亲和苏善婉的父亲是一母同胞的亲姐弟,血亲之间,长相相似是常有的事,她二人又俱是美人。只是苏善婉的眉眼不如萧沁瓷精致,一双眼睛柔媚些,看人时似乎带着钩子。而萧沁瓷本也容色惑人,但因出家的缘故更显清冷端庄,一冷一艳在她身上杂糅出稀世的风情,眼里雾蒙蒙的带着潮气,无声中拨人心弦。
都说相由心生,这二人是截然不同的性情,连带着相似的容貌看上去也是千差万别,太后竟从来没有注意过。
太后忍不住抬起苏善婉的下颌仔细打量她,后者泪眼朦胧,又是委屈又是倔强,她还固执的认为皇帝看她并不是无意的。
或许那并不是她的自作多情,而是皇帝在那一瞬间从她脸上看到了另一个人的影子。
果真是有几分像,尤其苏善婉泪眼朦胧时模糊了眼睛轮廓,又哭红了一双眼,这才有了另一个人几分任是无情亦动人的模样,只是容色还差得远,远没有萧沁瓷如藏秋水的神韵。
她一直知道萧沁瓷生得美,是稀世的绝色。昔年太后同楚王合谋,萧沁瓷亦是合作的筹码。那时萧沁瓷就已经被封作了女冠,楚王对她一见钟情,若不是碍着礼法与身份,便是连后位也肯许出去的。
太后暗叹一声,想起万寿节上皇帝幽微的眼神,他望着先帝女眷的方向,那时太后没有深究他看的究竟是谁,如今想来,萧沁瓷也坐在其中,一身素衣藏在角落,盛极的容貌都被阴暗掩住,不细看真叫人发现不了。
她撒了手,任由苏善婉茫然地看着她,这样一瞧,就更比不上了。太后脑中浮出萧沁瓷那张绝色容颜。是啊,已有了珠玉在前,皇帝又怎么会看得上一个赝品呢?
他藏得那样好、那样深,没有叫旁人发现,纵然得到苏善婉要比得到萧沁瓷容易得多。那位陛下心高气傲,连个替代也是不肯要的。
可天子明面上待萧沁瓷不过平平,谁也看不出他的心思,他难道也会顾虑后者的身份吗?
太后先入为主的觉出了皇帝心思,此后处处留意,便觉也不是无迹可寻。
平宗的旧人都去了方山和南苑,只有那位沈淑妃因是新帝表亲,皇帝特许她不用迁宫,仍留在太极宫内。而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皇帝似乎没有注意到萧沁瓷所居的清虚观就离着西苑不远,若说疏忽总不至于二十四衙门的宫人都疏忽了去。
再有,即便是太后不曾吩咐,殿中省也不曾薄待萧沁瓷。四时的鲜果、布料、冰块和银炭,清虚观都不曾短缺过,也不曾听说萧沁瓷受过轻慢。宫里素来是捧高踩低的地,连她这个太后因着不是皇帝生母也没少碰过软钉子,萧沁瓷却能顺风顺水。
最后叫她确定的还是皇帝看萧沁瓷的眼神。
宫中一年到头宴饮不少,除夕、元宵、春猎、端午……皇帝不喜繁琐,讲究清静无为,如非必要不肯设宴。即便如此宫里一年下来还是有几场大大小小的宫宴。中宫无主,太后又只有个空衔,宫宴筹备都是宫闱局和内侍省的事。太后留心之后才发现,每次宫宴他们都会为萧沁瓷设上席位,同先帝嫔妃坐在一处,又把位置安排在不惹人注意的角落。
但皇帝在御座上对殿中景象一览无余,即便是偏僻角落也能尽收眼底。况且无论臣工还是女眷,等闲都不敢直视天子,除了太后。
或许连萧沁瓷自己都没有发现,皇帝的目光总是停留在她身上,或是轻轻一碰,或是短暂的凝望。时间都不长,快得让人疑心是自己的错觉,但即便是那极短暂的一瞥里,皇帝眼底浓墨重彩也丝毫不减。
皇帝的眼神总是冷淡威严,只有在看着萧沁瓷时会在眼底烧起一场大火,顷刻燎原,但又很快将那火层层冰封。
皇帝这样克制,不肯展露分毫。可他越是克制,反而让太后嗅出可能。皇帝若是一时被美色所惑,大可以不必如此克制,他是大权在握的天子,宫内美人皆为他私有,莫说先帝只是他叔叔,便是他生父,他也能将先帝旧人据为己有。阖宫被守得铁桶一般,一时的贪欢甚至传不到前朝去。皇帝得偿所愿之后,若喜欢就宠上一时,若厌了就丢开,朝臣顶多指摘他私德有亏,萧沁瓷无家族可依,苏家更不会为她出头,就连太后,甚至都是乐见此事的。
但他没有做。
再往前追根溯源,太后不知道皇帝的心思是何时起的,平宗在时常常叫这个侄子伴驾,饮风宴月,歌舞升平,言语间甚至动过把萧沁瓷赏给他的念头,最后又不了了之,这桩风月出现得无迹可寻,除了皇帝本人,只怕谁也不清楚。
但太后既然窥见了,就不会错过这样一个好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