俩人这边回到家,樊铎匀就先进了厨房,挑了挑炉子里的蜂窝煤,让它烧得更旺些,和爱立道:“晚上我回来煮了点粥,你一会先垫一点,再去睡觉。”
她确实还没吃,神经中枢过于兴奋,竟没觉出饿来,忙道谢,樊铎匀无奈地叮嘱道:“以后去和他们见面,自己先备两块糕点,本来身体就不是很好,现在更要按时吃饭。”他总是担心她忙得不吃饭,要是低血糖犯了,倒在家里都没人知道。
和爱立商量道:“不然,你让章同志多过来住住,俩个人伴着也好些。”
沈爱立点头,“我回头问下序瑜,她倒是愿意,就是看她家里的意思,”又道:“小樊同志,你放心,我会记住按时吃饭的,对了,我明天就得上班了,你一个人在家会不会无聊?”
樊铎匀有些好笑地摇头,“怎么会,我这两天去那边房子里,稍微规整一些东西。”他今天听爱立说起66年,想着家里还有一些爸妈留下来的老物件,准备收到这边来,让爱立帮忙一起收着。
爱立提醒道:“不仅是值钱的东西,还有对你和多美姐姐有纪念意义的,比如书.画.相片之类,都要收好。”现在一般人收东西都是挑贵重的收,但是以后大家可不管这些东西值不值钱,有没有意义,他们的破坏性是盲目的,可能扫向任何一件物品。
想了想又补充道:“不是收好,是要别人找不到才行,绝对找不到那种。”
樊铎匀听她这话,心头一跳,忍不住看了她一眼,就见爱立肯定地点点头,和他叹道:“就是这样。”以后,抄家可是太常见了。
她一时也有些发愁,瓷器之类都还好,就是书画,她也不知道放哪。
忽听樊铎匀道:“这边房子,地下有个小储藏室,以前是外婆堆放粮食的。他们那一辈经历过战乱和饥荒,我外婆总怕遇到特殊年景的时候,所以建房子的时候就特地留了这么个位置。”
沈爱立一惊,“在哪里?”她住了这么久,一点都没发现。
“在书房里。你要不要来看看?”
樊铎匀就带着她过去,就在书桌底下,樊铎匀把书桌搬开,在最前头一块砖上轻轻踩了一脚,这砖就翘起来,底下是一根铁棍,他稍微一提,就像提井盖一样,露出一个洞口出来。
沈爱立惊叹道:“怪不得一点看不出来,老人家竟然用水泥把这些砖砌在一块了,本来就是一个整体。”
望着里面黑洞洞的,和樊铎匀道:“我有点怕,怕是不敢下去。”
却见樊铎匀按了墙上的一个小按钮,“我外公给里头按了电灯,应该还没有坏。”
话音未落,那个黑洞洞的洞口就亮堂堂的。
之前一直有书桌挡着,沈爱立压根没发现这个小机关,不仔细看还看不出来,老人家别出心裁地将它画成了一块砖的样子,就像真的一样。
下面放着一个梯子。
樊铎匀先下去,沈爱立小心翼翼地踩着梯子跟在后面,很快就闻到一股灰尘味,和樊铎匀道:“你不在家,我怕是不敢下来,要是出了什么意外,被关在里面可就惨了。”
樊铎匀笑道:“是,你知道有这么个地方就行,需要放的,我这几天都先放进来。”
爱立发现这个地下室有十来平,她忽然觉得老人家可能不仅仅是想着用来储藏粮食,大概也有避难的用意。里面还有几个高脚凳,上面放着四个樟木箱子,樊铎匀道:“是长辈留下来的一些东西,先前家里没住人,我和姐姐不放心,就把东西收在这里头了。”
樊铎匀打开了其中的一个,拿出其中俩个约有二十五公分长的小匣子道:“这是外婆和奶奶留给我母亲的东西,我姐姐挑了几样,这些都留给我了,你看看有没有喜欢的。”
沈爱立探头一看,瞬时被惊在了那里,就算藏在地下室,这微弱的灯光,也掩盖不了这一匣子的珠光宝气,各式各样的手镯.项链.手链.耳环.戒指,一层层地按材质分码好,底下垫着平绒布。
沈爱立摇头道:“不用,现在也没有机会戴。”
樊铎匀也没有勉强,又给她看了另一个箱子,和她道:“是外公收藏的一些古董和字画。”有瓷器.砚台.镇纸.裱好的字画,一看就知道,他外公定然比较爱好风雅,收藏的东西也偏素净雅致类。
沈爱立忍不住问樊铎匀道:“你家长辈怎么留了这许多东西?”不说这一箱子的字画,就是刚才樊铎匀给她看的首饰匣,光其中一层的七八只玉镯,怕是都价值不菲,每一只成色都很好,并不比妈妈给她的那只差,别说还有那些零碎的玉扳指.戒指.玉佩.金饰之类。
就听樊铎匀道:“我外婆的祖父曾是一品大员,家里孩子虽多,但外婆是最小的孙女儿,在书画上又颇有天赋,很得长辈的喜爱,出嫁的时候,嫁妆很多丰厚,其中房产就有九处,只是后来送我母亲留洋.支持我母亲参加革命,这些家产都慢慢变卖了。”
沈爱立忽然问道:“他们都不在了是吗?那你家还有什么旁的亲戚在这边吗?”
樊铎匀摇头,“这边没有,我外公外婆只有我妈一个女儿,汉城是我妈妈的老家,我爸是京市的,”微微停顿了一会,才道:“他爸爸还活着。”
沈爱立一时没听明白,什么叫“他爸爸”,问道:“谁?你爷爷吗?”
樊铎匀点头,淡淡地道:“嗯,亲属关系上,是这个称谓,不过我爸妈在世的时候,我们就没有来往。”
他的话就已然显出十二分的冷淡.疏离来,沈爱立想到他父母去世的时候,他也不过十几岁,那边竟然都没有过问,确实和陌生人没有丁点区别,也没有再问。
只是想到,他那时候和樊多美怕是过了一段很辛苦的日子,父母一起走了,真的只剩下姐弟俩相依为命。
忍不住轻轻看了他一眼,好像就是她们中学时候的事,然后又忽然发现,她也不见了。不知道十四五岁的少年,是怎么走过那一段时光的?
别人的十四五岁,可能正是少年意气风发.无所畏惧的时候,樊铎匀却过多地承担了那个年纪不该有的痛苦和磨难。
樊铎匀提了一句他爸爸的爸爸,就抛到了脑后,继续打开下一个箱子。
这一箱子里头是一些精致小巧的瓷器,曲颈梅瓶.粉青履莲茶盏.天青釉莲花碗等,件件都精致可爱,沈爱立正恍惚着古代的工艺,忽觉有些不舒服,拉了拉樊铎匀的衣袖,轻声道:“铎匀,可能这里空气不好,我有点喘不过来气,我们上去吧!”
樊铎匀忙扶着她出去,等俩人上来,发现身上都沾了一些灰,樊铎匀让她稍微低下头,给她理头发上沾着的蛛丝网,俩个人靠的很近,一时都能感知到彼此的呼吸和心跳声。
屋外好像下起了雨,风声夹着雨声,庭院里的桂花树簌簌有声,空气里弥漫着一点桂花的甜香,晕黄的灯光下,沈爱立忽觉出有几分紧张来,有些心悸.头晕,忽然人就朝后面倒下去,把樊铎匀吓一跳,一把捞住了她,只是动作过快,沈爱立一个惯性撞到了他胸膛上去,砸的鼻子都疼,人倒是清醒了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