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1 / 2)

沈爱立印象里,除了大学有一次参加“三下乡活动”,学校统一买的绿皮火车票以外,这还是她第二次乘坐绿皮火车,而且一下子就是二十多个小时!

等火车开了五六个小时,她就觉得有点难熬了,越发体验到未来技术进步带给普通民众的便利。

旁边的余钟琪问她:“爱立,我去买份盒饭,要不要给你带一份?”

“好,那我看着行李,麻烦你帮忙买碗粥,”说着把饭盒递给余钟琪,妈妈给她备了五个茶叶蛋,四个馒头,一点腌制的辣椒片,她自己还带了一点糖果和肉干。

对面坐着的是一个五十多岁的男同志,戴着一副眼睛,问她道:“小同志,我看你一下午都在看小说,这本书怎么样啊?”

沈爱立的《青春之歌》还没有看完,就带着在路上消磨时间,听他问,就答道:“还好,故事情节还挺好看的,您要不要看?”

老同志道:“不用,不用,我看过了,那你对书中的余永泽有什么印象?”

“知识青年,挺好的。”

对面又问道:“你不觉得他思想落后、腐朽吗?他一直钻在图书馆里搞古籍,不关心时事,也不搞革命。”

这一个问题其实比较敏感了,沈爱立沉默了一瞬,对面的老同志似乎也发觉了她的犹疑,忙道:“随便聊聊,你不用在意,不说了,不说了!”

到最后,语气甚是落寞、颓然。

沈爱立忽然想到她质问王元莉,她真的是反`动分子的时候,这个答案,王元莉或者压根没有仔细想过,对于原主来说,却是为了这一个答案付出了生命的代价,留下一句“死去何所道,托体同山阿”。

见老同志同座的正在打盹,抿了下唇开口道:“不可能所有人都搞革命,林道静因为自己的命运而关心政治、钦佩那些解救和她一样于水火中的时代英雄,但是余永泽因自幼环境的影响,他的志业就是想好好做学问,这是他自己选择的一条路,只不过恰巧是乱世,青年之间的通用话语就是‘革命’!但就他本人的选择来说,无可厚非。”

老同志完全想不到沈爱立会回答这个问题,有些错愕,又有些感谢,哑声道:“谢谢你,小同志!”

沈爱立摇摇头,她觉得,或许这位老同志不是随口问的,这个年代很多人都在寻找答案。

余钟琪买了饭回来,老同志也没有再和沈爱立交流,到后面两站的时候,老同志就提前下车了,走之前看了一眼沈爱立,低声说了句:“谢谢!”

沈爱立笑着挥挥手,“一路顺利!”

余钟琪回头看了一眼,问爱立道:“做什么的啊?”

沈爱立摇摇头,“不知道!”拿了一个茶叶蛋分余钟琪,余钟琪分了她一个皮蛋,爱立笑道:“我好久没吃过皮蛋了!”

“你要是爱吃,等回厂里,我给你带几个,我妈妈会做!”余钟琪比爱立早三四年到国棉一厂,两个不同科室,平时交流也不多。

沈爱立忙道谢。

余钟琪吃了两口盒饭,侧头看了一眼沈爱立,接着又用胳膊肘轻轻碰了碰她,“哎,爱立,你和元莉吵架了啊?一路上你俩别说搭话,眼睛都不带看一下的,你俩不还是室友吗?”显然这个问题,她已经憋了很久了!

沈爱立手里的筷子顿了一下,想着她被举报的事,估计下回回来就已经在厂里传开了,就没回避这个问题,就道:“坦白告诉你吧,我已经搬出宿舍了,就在上周六!”

“为什么啊,你们那宿舍房子不还是挺好的,以前给苏国工程师住的呢!”

沈爱立到底顾忌车厢里人多,小声道:“我周六不在宿舍,那天早上保卫科去我房间里拿走了日记本和两封信。”

“他们查抄了你宿舍?”余钟琪压根没想到,会是这么严重的事,忙问道:“你,没事儿吧?”

沈爱立点点头,“没事,那个本子记的是主席语录,你说他们还能管我学习最高指示不成?”

余钟琪又问,“那信呢?”

“关心贫下中农和同学关心城市无产分子!”

余钟琪听得都发笑,又觉得就算沈爱立说的轻描淡写,但是这件事本质上还是骇人的,又轻轻拍了拍胸口,对爱立道:“你真是胆大,要我非吓哭不可!”

“你确定是她做的吗?”余钟琪往后面的车厢努努嘴,话问出来,又觉得自己问的是废话,日记这么私密的事,除了室友有可能见到,其他人是万不可能看见的!

喃喃道:“这是想不到,她这么狠!上次清棉一车间机械故障,我听林青楠说是因为王元莉旷工,没有做好和她的对接,”说到这里,问爱立道:“是不是因为她最近被批评的太多,心里不平衡,对你起了报复的心理啊!”

沈爱立摇摇头,“不清楚。”她知道是王元莉做的,但是她也没有确切证据,此时说王元莉的坏话,对她的声誉并没有什么好处。

由王元莉这件事儿开头,两个人好像一下子拉近了距离,转而谈起了去申城以后,去哪里玩,余钟琪早就慕名申城第一百货公司,言明一定要去那里好好逛逛。

火车哐当哐当,沈爱立迷迷糊糊靠在座位上睡着了,恍惚间好像做了一个梦,是她十四岁那一年,父母离婚,她跟着姑姑坐火车从上海到芜湖奶奶家过暑假,没想到在火车上她就开始低烧,那一次昏昏沉沉两个星期她才彻底好过来。

她一会梦见自己在上学,帮助被校园霸凌的同学,一会又梦见妈妈给她做好吃的糖醋小排、松鼠桂鱼。

等火车到站,天都已经亮了,沈爱立朦朦胧胧中推了推余钟琪,“到了到了!”

两个人从人群中挤下车,沈爱立整个人还是昏昏欲睡的,清晨新鲜的冷空气吹得人才清醒一点,沈爱立只想立即到宾馆洗个温水澡,换身干净衣服,躺在柔软的大床上,蒙着头睡个一上午!

因为是单位统一开的介绍信,两个人等了几分钟田力和王元莉,王元莉的精神似乎更差一点,不复之前的明艳,整个人耷拉着脑袋,勉力跟在田力后面。

沈爱立也能猜的到,可能厂里找王元莉谈话了,她不心虚、惶恐才怪!昨天夜里怕是一夜都没睡好!

沈爱立和余钟琪都是各拿各的行李,王元莉状态实在是差,她的行李就落在唯一的男同志田力的肩上。

几个人坐无轨电车,不过二十来分钟,就到了大会指定的地点,延庆酒店。

田力将介绍信拿出来,登记住宿,沈爱立和余钟琪住一间房,王元莉、田力和别的单位的参会人员入住一间房。

在大堂里分开的时候,一直浑浑噩噩的王元莉,好像终于恢复了一点精神,看着沈爱立和余钟琪道:“我今天就不和你们一起活动了,我有朋友在申城出差,我去找他聚聚!”

沈爱立当没听见,余钟琪立即缓和氛围,“好,好,那我们就不喊你了!”

等到了房间里,余钟琪还拍拍胸口,对爱立道:“不知道怎么了,我现在对上元莉,心里都怕的很!”

沈爱立之前和她接触的不多,平时看上去也是冷冷清清的一个人,不知道私下这么娇软,好笑道:“你比我还经不住事呢,枉你比我还早几年来厂里,都没锻炼出来啊!”

余钟琪道:“我这人吧,除了工作以外,就对吃的和玩的感兴趣,厂里的事,我都不怎么注意。”她在厂里除了科室,就是和车间工人处的比较好。

两人一边收拾行李,就聊了起来,沈爱立发现房间比她想象的好很多,放在未来,也能排的上四星的标准。余钟琪早做了功课,掰着手指道:“这里离申城第一百货公司不到三公里,离人民广场不到四公里,还有一处古典园林、城隍庙,哎呀,真是好多,咱俩上午休息下,下午就去逛逛呗!”

沈爱立本来还想着把提案再修改下,又听余钟琪道:“机会难得啊!下一次来还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沈爱立想想也是,后面形势越来越紧张,估摸再来申城,都要到十年以后了!

等两人洗漱好,已经窝在床上了,余钟琪转过身对爱立道:“你知道吧,我在厂里遇到最离谱的事,就是张柏年!”

“啊?他也给你造成过困扰吗?”这个沈爱立还真不知道,看来张柏年在厂里口碑够烂的!

“不会也追过你吧?”这下轮到余钟琪惊讶了,一双圆溜溜的眼睛瞪着沈爱立!

沈爱立忙摇头,“算不上,他托元莉约我,我没去,后来看到元莉和他一起去文化馆跳舞。”

她话音刚落,就见余钟琪小眉头皱得紧紧的,“是最近吗?”

“嗯,上周的事。”回完,沈爱立就昏沉沉睡过去了!

余钟琪沉默了好一会,准备再说的时候,就听到爱立绵长的呼吸声,她反倒一时睡不着了,她上个月才当着王恂和王元莉的面,说过张柏年的奇葩事,王元莉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