豫州交割后, 兖州刺史也迫于吴、王两家的压力,亲自派人前往洛阳,请移新法于兖州。随后, 行台亦派出官员与女官进驻兖州各郡,至此行台执政根系已深入三州。
然而大义上, 行台对皇帝率兵亲临仍抵抗艰难。尽管陈留王氏对于支持陆昭亮明了绝对的态度, 但象征天子的十三金环带支持的废立,仍然引出了一个废谁立谁的问题?废,毫无疑问, 是废现今的皇帝。那么立呢?
政治掮客们永远都会有一个最精明的成本、风险与获益的判定方式。如果皇后本人诞下男嗣,那么大部分势力最终都会认可这个结果, 参与的陈留王氏、吴家、彭家乃至于行台百官,都是获利最大的人群。也无需用太大代价来抚平世道和执政内部的不满。
而支持陆氏篡位, 甚至排不上第二顺位。各家会从先帝诸子中择一支以继大统,顶多承认陆昭身为太后摄政以及陆家辅政的资格。而此时陆氏篡位, 或许支持者仅剩下吴、王、彭三支。风险诚然是巨大的,获益却未高出许多。
“替我书信一封, 让镇东将军务必暂缓回都。”陆昭一边嘱咐满儿, 一边耐心挑拣着鱼肉里的小刺。
“可若如此,待陛下至洛阳,宫内恐有不虞。”庞满儿不由得有些忧心, 自吴玥离开洛阳后,洛阳的防守虽有陆遗,但相较于元澈即将东进的数万大军, 仍是杯水车薪。
陆昭却道:“洛阳宫内无妨, 只要司州与地方实力仍具,陛下便不会动我。倒是你与如璋, 如璋不日即将回长安探亲,你可有为自己打算?”
庞满儿先是一怔,而后隐隐含泪道:“皇后是打算把我们都从洛阳支开吗?”
陆昭并没有直接回答庞满儿的问题,只是放下筷子,从袖中取出一封信:“先前祝悦曾写信与我,希望你能常驻北镇,如今看,也不失为一个好的选择。六镇镇将与祝家,都与你有一份人情在,凭此足以立世。”
庞满儿也明白,如果未来局势不利,皇帝很有可能针对行台进行清洗。最体面、风险最小的清洗方法是将皇后轻轻挂起,但对亲密者按上罪名,血洗打击。最有可能先下手的,就是她与韦如璋两名执掌诏命的女侍中。如今畿内妖氛正炽,陆昭也是让她彻底避开洛阳即将到来的血雨腥风。
庞满儿闻言,深吸一口气,道:“既要与皇后别离,心中还有一请,望皇后成全。请皇后收我为义妹,出嫁北镇。”
“你不必以终身大事作牺牲,此事我……”
“皇后,臣女此去并非作一人之赌注,非作一家之牺牲。”庞满儿跪叩道,“臣女知道,以皇后与祝家之仁义,是愿真心庇护臣女,绝非索取,即便是在北镇渡过余生,也绝无一句非言。然而事皇后者,非臣女一人。臣女幼失怙恃,与宫中姐妹为伴,早已亲如家人。若使我一人生庇于远境,而众人受戮,即便生于此世又何以面于此世?”
“此番臣女请为陆氏宗脉,出嫁北镇,则臣女一人地庇,如千人得庇,一人枉死,则北境万人鸣不平。他日即便臣女碌碌归来,也必能得见其余女儿自闯一片天地。”
陆昭闻言,从座位中起身,在雾汐的搀扶下,艰难跪于满儿身前,在对方惊愕的目光中,郑重道:“吾替吾家与众女儿,谢此大恩。”
涉及宗族之事,陆昭连忙命人将满儿生辰名字送至扬州,请传谱牒,随后又书信与祝家二老,请询此时。随后两人又稍叙一回,庞满儿便离开殿中。
陆昭望着满儿远去的背影,喃喃道:“可惜了。”
楚王殷评在七月便偶感风热,虽然并非重症,然而子女绕膝的他早已不再年轻,再加上国内局势动荡,因此病情随心情时好时坏,已拖了一月有余。所幸北面魏国长安与洛阳闹得好不热闹,他这才得以喘息,悉心治疗,如今病也有所好转。
对于楚地世家大族们的种种动作,楚王殷评也无力干预,唯一一点突破则是让殷济掌握两营宫卫,以备不时之需。
傍晚时分,殷评在殿中独坐,一名小侍另并两个宫人前来道喜,夫人陈氏已诞下一子。殷评闻言后,脸上并没有多少欣喜,沉吟稍许后,便道:“去带世子过来。”
宫人前去传召,不久后殷济匆匆赶来,入殿后便膝行叩拜:“儿臣叩见父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