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昀任吏部大尚书, 算是关陇世族中在中枢的砥柱,不过苏家与陆家走的并不是很近。然而其人一开口,还是引起了所有人的警惕。
卢霑较为血气方刚, 当即正色道:“正任举荐,虽不乏旧例, 但若方镇人选皆以地方推举为准, 要吏部何用?不若让大尚书转任黄门侍郎,更应其职吧。”
卢霑此言一出,殿内已不乏有人跃跃欲试。既然都不要讲规矩, 那么他们又何须拘泥礼法,听吏部与司徒的安排。
“啪!”
站在较前面的陆扩将笏板向胸前一扣, 表示愤怒与不满。与此同时,吴人以及关陇世族也都纷纷效法陆扩, 做出表态。
卢霑最看不得世族相互勾结,若非要保持御前仪态, 恨不能要将自己的笏板劈头砸向陆扩。
魏钰庭则较为冷静,面色和煦地看向光禄勋韦宽, 请询道:“光禄勋关陇人望之选, 于世情时流获悉最深。抚夷督护部乃京畿屏护之重,近日事态频发,秦州刺史也难免顾虑不周, 不知光禄对此位可有荐鹗?”
韦宽先前与薛氏走得颇近,本以为宫变之事会受牵连,然而子侄却在陆家和王家处吃得颇开, 王赫更是受韦光之惠, 入宫奉诏。随后关陇世家虽遭受不同程度的清洗,他却免遭此难, 因此对于名位也不甚看重,在朝中没有什么存在感,也不关心。
显然韦宽心思并不在此,忽然被问到,愣怔片刻后,才装作一脸凝重之色:“中书思虑周详,抚夷督护部乃是经济重镇,控扼东西,宜应慎重。不若广纳时言,付朝野群贤广议,使德者进用,贤声远播。”
魏钰庭刚开始还认真倾听,可是听到结尾,韦崇说了一番如同什么都没说一样,不禁心中暗骂。韦宽是京兆人,非抚夷督护部治下,出任此官并无不可。今日他抛出此位,就是希望韦崇这个与陆家走的不近的人出面执掌,进而使部分关陇世族脱离陆氏的阵营。可是韦崇如死了心一般,拒不争先,难怪家族落没,反要被陆家这个外来户强压一头。
若众人都不言声,魏钰庭也有后招,那就是作为中书令定下人选,先供皇帝参详。
然而他刚要开口,身为廷尉的彭耽书却开口发声:“苏尚书,依选官律法,吏部不该仅有一人备选吧,司徒府理应也有所参议。”
苏昀又重新出列,道:“启禀陛下,此次备选共四人,有度支尚书应一言、左扶风郡长史廖望、中书侍郎徐宁和中书侍郎顾承业。”
元澈听完最后两个名字,只觉两眼一黑,根本不想再去看魏钰庭和卢霑。殿内的气氛一时间也有些尴尬。
顾承业是陆氏表亲,又是南人,放在这份举荐名单里,是注定不会入选。而左扶风郡长史出任重镇尚可,但与中书侍郎和尚书的资位和清贵相较,就难免逊色较多。最后应在度支尚书应一言与中书侍郎徐宁两人之间选。
如今寒门挺进中枢,在长安,除了魏钰庭是独自一档毋庸置疑的魁首之外,徐宁、卢霑和应一言则都褒贬不一,三人之间难免对比竞争,且愈演愈烈。世族因为庞大的姻亲与裙带关系,常常你中有我,我中有你,虽然腐败专权难以禁止,但在权力问题上一般也不会往死里斗。寒门崛起,各家之间也并无联姻,因此在权力冲突上表现的也尤为激烈。
方才吏部有所举荐,却被卢霑一力打压下去,落在旁人眼里,便有几分故意打压的味道。但具体打压的是谁,还是全都打压,由于这份举荐名单只是汇总,大家也都不得而知了。
倒是彭耽书笑着打圆场:“此中人选南北俱存,各方周全,倒如光禄勋所言,算得上广纳时言,群贤广议了。”
彭耽书作为西北首望的彭家,在此事上也有绝对的发言权,因此众人都开始纷纷出列,包括先前与陆扩一同采取不合作的朝臣们,也都开口说出自己的建议。其实徐宁和应一言本是魏钰庭与卢霑考虑过的人选,此时却在世族出身的彭耽书的提议下开始被讨论,这更加让魏、卢二人感到尴尬。
“既如此,那便以应一言出任抚夷督护部。侍郎柳匡如升任度支?”
结论既然得出,元澈也不多做纠结,直接示意魏钰庭将任命录诏,并派人告知司徒。
陆昭拿下北镇,便已经意味着完成了这一次政治突围,冀州、并州对司州不再具有威胁。随后陆昭又故意让出抚夷督护部,但条件却是让朝廷交出度支尚书并给以元丕致仕之荣。新任度支尚书柳匡如可以配合民部为司州新政拨款,朝廷也可以放心地将抚夷督护部这一个关键屏障捏在自己的手里。而已经失去北镇、秦州的朝廷,根本没有拒绝这个条件的资格。
不过让元澈有些郁闷的是,原本朝廷给应一言的这个人情,现在也被夺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