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敬点头喃喃说着明白,随后匆忙向薛琬告别。
薛琬望着远去的一行人,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微笑。待回到内室,方吩咐左右道:“劳伯,换衣服,随我入宫。对了,昌盛儿,那个常来我们家讨饭的小孩子,姓杨,明天黎明时分若来,多给他些银钱米粮,嘱咐他这些日子老实呆着别乱跑。”
“是。”两人异口同声地应着。
待昌盛儿下去后,劳伯这才问道:“主人这半夜进宫,可是有事?”
“立功。翻身。”薛琬笑着,语气间颇为轻描淡写。前线大营没有嫡系是不稳妥,但是皇宫这么重要的地方没有一个足够分量的嫡系来执掌,则会在许多二选一的时刻让关键岗位产生巨大的动摇。王峤沉浮宦海多年,不会不明白这个道理,这个时候把崔敬支出皇城,打的是什么主意他可清楚得很。
陆昭等人从水中上岸,早已被冻得麻木,所幸一行人奋力游着,中途不曾停歇,身体里反倒是热的。陆冲拿出早已准备好的干燥衣物,让众人分批去换。陆昭去换衣服的时候,众人已基本准备完毕。
路敏走到吴玥身边,笑着道:“吴大哥,我看这陆中书颇有人主之资。”
吴玥皱了皱眉:“什么人主之资?”
路敏道:“你看,陆中书在冷得要死的河水里游那么半天都没事,说明她身体好。大哥不是常说身体好乃人主之根本,决定一生功业?”
吴玥干巴巴地笑了一声:“寿命是决定一个人的功业,但也分人分性格。给慕容垂添上,那就是老小子的复国之功,千秋万代的大功业。给汉武帝,那就差点意思,汉朝快给那位老不死的烧干了,儿子媳妇都死了,要是早死几年就正合适。要是给了司马懿那种人,神州崩塌,有他老人家一半的功劳,可要是早死个十几年,死后评价说不定可以和诸葛武侯打一打。她现在算不得人主,不过是个聪明些的外戚罢了。”
此时陆冲走了过来:“你们在说我阿妹什么坏话?”
吴玥连忙摆手:“无事,无事。”
片刻后,陆昭换好衣服作男子打扮,从树林中走出。冯谏已拿出准备好的酒坛,摔瓦取酒,分与众人。
陆昭取酒对众人道:“今日行险入宫,所侍不过两百精锐,明朝旭日东升,得见光者不知几人,还望诸位思量清楚。愿与我共生死者,今夜共饮此盏。”
冯谏自不必说,为了自家太子自当舍命赴死。陆冲与原吴国众将亦壮言道:“愿与少主共生死!”
吴玥则冷眼目视着陆昭,默契的从属与绝对的忠诚相去甚远,更谈不上为某个人的理想而送命。说实话,他在逍遥园里被饿的那些天也知道有人在搞什么名堂,如今看来最有可能的便是有宫室监之任的陆家。而自己身为太尉之子,又凭什么要给一个素无交集的势力卖命。
陆昭见吴玥默不作声,笑着将撑酒的瓦片递给陆冲,随后右手从腰间拔出一把匕首,左手紧握,横生生剌了下去。她手臂微微侧展,鲜红温热的血液顺着银白色的刀刃与细指流了下来,滴入了酒中。她明白如果不能在此说服所有的人,那么即便吴玥等人不参加,也会让其他人各怀心思,怯战不前。
“吴副尉先前鄙夷司马宣王,吾亦深以为然。”陆昭竖起匕首,刃指天心道,“司马懿指洛水发誓,乃是用我华夏千百年来的法则获取胜利。司马懿之胜,并非其智胜、非其德胜,而是他利用了无数忠肝义胆之士的鲜血与承诺换来永恒的信誉。忠信崩塌百年,今日吾愿重新执此二者,极尽此生,谨奉诸位,生死与共,不负诸君。”
众人讶然,默然。吴玥慢慢走向前,从陆昭手中接过那支匕首,亦以同样的方式取血洒酒,而后道:“饮罢此盏,自当生死与共,不负诸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