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由自身的优势,陆昭选择这种打法,把陈留王氏与汉中王氏先剥离开,除了照顾到函谷关以东的情绪之外,剩下的意思就是要彻底论罪汉中王氏了。
彭通了解到这一层后,旋即向旁边的刘庄使了个眼色。
刘庄旋即跪于陆昭座前,悲愤道:“吾弟死于王贼之手,昨日城中,护卫王泽的死士与数名宿卫、暗线闹事,若非中书派云岫娘子等人回护,几乎要丧命于此。肯请中书下令,将我家弟之死与此事一并彻查。”
见刘庄求助于陆昭,站在一旁的另一个王泽幕僚薛芹忽然转向魏钰庭道:“昨日王使君被刘太守污蔑杀刘豫一事,旋即遭到追杀,城中护卫惶恐,这才发生了一些冲突。若有妨碍詹事治安略阳者,愿伏法受罚,若只是护卫王使君,还请詹事宽恕,把人先放出来吧。王使君至今未归,这些人护卫主君多年,也能为此出一份力。”
“污蔑?”原本坐在一旁的魏钰庭听闻薛芹所说,脸色忽然沉了沉,旋即道,“妨碍略阳治安人等,俱是现行,人也是本詹事命人抓的。至于那些护卫,乃是刘明府部曲拿的人,因涉及太守本人家事,所以才检举移交到本詹事这里的。既然你觉得这些人有冤……”魏钰庭忽然转向陆昭,“中书,詹府本是太子内臣,实不该过问讼狱之事,还请中书令人查明,也好还些人一个清白。”
薛芹此时整个人都僵在原地,先前王泽便是利用魏钰庭等寒门与陆昭的对立,从而引发种种舆论,给予重击。怎么如今此时魏钰庭反倒要放出事权,把整件事情交给陆中书?
陆昭了然一笑,旋即拟招下令:“如今廷尉不在行台,烦请刺史、詹事各推一人共任廷尉评,与本中书一同查明此案。此事涉两千石要员,京中皇帝陛下处,也当有所禀明。”
魏钰庭此时看都不看薛芹一眼,诚然,他与陆昭的确有着权力上的竞争,但此时他与陆昭更想把略阳的局面赶紧稳定下来。
什么冤屈,什么污蔑,这世上哪里没有冤屈,哪里没有污蔑,那些百姓、寒门所受到的冤屈和污蔑,难道会比一个王门子弟门生还要少么。只是他自己清楚,涉及到汉中王氏这样的高门,许多罪名是否能够敲
定,不是自己能够决断的。
既然如此,他索□□出事权,并用自己的信誉为陆昭在此案决断上的公信作保。这件案子在自己手里,顶多就定性成一个乡民械斗,但如果落在陆昭的手里,可以牵连到多少人,那便是无可预计了。
而他也明白,陆昭也需要自己递过去这样一个话柄。略阳民众闹事如果单独立案追查,那么刘庄本身就难以免责。刘庄不能自善,则彭通与陆昭必不会乐见。
这件事倒不如借由这起寻仇引发的械斗来瓜蔓搜查,网罗罪名,王氏高门,最终必会蔓延到那些煽动乡民闹事的子弟头上。只要给这件事定下一个大基调,王叡不日来到行台,能够发挥的空间也就大大地减少。
中书之位如果仅在陆昭身上,来日陆昭无论是嫁人还是太子班师回朝,中书的权柄最终会移交到自己的手里。但如果让王叡插足,其人本身就有中书令的任职履历,一旦回都,这个职位便不再好卸下了。因此,经由这件事和陆昭一起抗衡即将到达略阳的王子卿,这对两人来说都是双赢。
政治上的发力无关对错与大义,只要权衡得当,拿出一个理由或者借口,就可以把后面的牌一点一点地打出去。
陆昭其实着实佩服魏钰庭在权变上的能力。如果说彭通的聪明是在自己有所提点之后,仅仅是做出一个合理的保护姿态。那魏钰庭则是利用薛芹的一句小话,死死抓住契机,进而拉扯出一个对自己极为有利的战场。既可以保全陆家与寒门这一方的力量,又避免触及道陇右和汉中双方最敏感的人物与事件身上。
此时魏钰庭也是颇为感慨,在詹事府内,以往能够和自己做出这样默契配合的人几乎没有。现下两人能够在一瞬间达成共识,借由此事,引起各方对行台的关注,稀释掉王叡在此间话语权,同时也能打探出各方对太子以及行台的态度,为最终的反扑长安做出准备。
高门与寒门的联合,若能长远如此,那该多好。
这是两个人各自的相重与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