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露如珠, 朝阳如璧,烬土之中刚刚钻出的一抹寒青新绿,旋即被温热的鲜血洒得斑斑点点。儿女情长不便尽诉, 权力之争远未结束。
保太后的命陨让几近半数的宿卫不再有抵抗之力,然而余者仍在抵死抗争, 贺存将剑从一具尸体中拔出, 求生的恐惧让他无论在力量上还是反应上,都更加的敏锐。
自权力的高位跌落,便没有比死更好的结果。贺存回顾四周, 卫遐早已不知去向。或许在东朝攻下北阙的时候,他便早已远离保太后的尸身, 仿佛只要离得足够远,便可以将自身与从逆者划分开来。
贺存冷笑, 慢慢捡起了地上的火炬,与剩余的贺家死士重新结队。“去望仙殿。”
没有贺家的皇城, 还有什么存在的必要呢。
留下半数甲士拱卫皇帝行驾后,元澈与陆归二人各乘一骑, 分别领兵扫荡东、西两阕附近剩余的叛逆残党。余者则负责侍奉圣驾, 回到了宣室殿。
所幸除王峤不在宫内之外,一干臣僚尚且齐全,此时平叛如何分功定赏, 众人在拜表皇帝的勇烈之后,商谈起来。
朝臣分列,吴淼、陆振、姜绍三人自在最前, 而陆昭为女侍中位列二品, 在魏帝的允准下,暂替中书监王峤执笔诏书。
吴淼看了一眼恭敬站立在眼前女侍中, 一如他曾看过的无数个世家子弟一样。北方世族在朝堂上无疑具有生而有之的优势,然而自除夕以来,短短数月的时间,各家之间便已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其中能力有之,际遇有之,高位的稀缺注定这些人之间只能有零星几人得以耀眼。谁得以居高位,他很难一言而定,不过现在他对这位陆侍中已经有了新的认知,能把他进行如此难以拒绝的利益捆绑,除了先帝与今上,第三人便是她了。
“此次护驾论功定赏,太尉怎么看?”魏帝在吴淼与重臣站列之后开口问道。
吴淼道:“臣以为此次护驾诛逆,太子乃是首功。”
“这个朕自然知道。”对于老狐狸的求生欲,魏帝早在数年前就摸了个清楚,“其余人等,太尉可试言之。”
吴淼道:“靖国公挥鞭辟道,车骑将军执戟拼杀,宜当封赏。姜公家人皆在贺氏手中为质,却仍行忠义之举,亦应嘉奖。”
“太尉素来举贤避亲。”魏帝笑了笑,随即补上了其余的封赏命令,“王谦拒敌于车前,有功,擢升尚书仆射,众将士封赏皆按一等功发放,西阙、东阙门侯,补左右护军之职。冯谏加职领军将军,封开国美阳县男,食实封五百户。”
说完又转向吴淼道:“听说你幼子已经定了亲?如今任何职,叫什么名字,可取了表字,怎么也没听他们说起过?”
吴淼知道魏帝必然清楚自己家中底细,索性也毫不遮掩:“回陛下,犬子名玥,表字逸璞,已与北平亭侯之女定了亲。只是如今臣母病重,家中孤子一直照看则,故未出仕。”
“忠孝,忠孝。德之二纲。”魏帝慨叹着,“正因为你幼子尽孝,朕才能有你尽忠。”
这番话大有意味。陆昭心中警醒,悄悄走到一名兄长从西阙带来的宿卫身边低语道:“去看看崔将军到哪里了。”
魏帝并没有给众人回味的机会,继续对吴淼道:“既然你家幼子已订婚约,北平亭侯高门,他如今不便任官职,朕便赐予他一个爵位吧。”
“臣替犬子谢陛下恩典。”
魏帝摆了摆手,转了话题道:“如今动乱既定,保太后的丧事暂且按照先皇乳母李氏的仪制办吧。其余从逆者,太尉。”魏帝自己自然不愿意当这个脏手套,“勿要让逆贼得容,也勿要使贤良冤屈。”
吴淼领命,随后又补充道:“太后一事,臣也想请其近侍女官陆侍中一同参夺。”
“随你意。”魏帝虽然知道吴淼的目的也并不单纯,但是对于贺氏,他已不想再插手过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