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昭亦沉睫垂目,薄薄的唇角微微上牵:“到时不必阿兄动手,关陇自有要他性命之人。”此时陆昭才拿起手边的茶盏,指尖轻轻将甜白釉盖掀起。氤氲缭绕之间,她的手婉纤细胜雪,却并非柔美,而有一种清刚之态,锋利之感,另有人美其名曰,杀机。
陆归目视于她,等待隐忍自是她的内功,那只甜白釉的茶盖亦如她当年筹谋帷中时深深埋下的底牌,如今方被掀开。茶温恰到好处,茶香四溢芬芳。
陆归起身道:“想必王子静已等待多时,耐心消磨,求答复之心甚切。”
陆昭见兄长明晰,已无需再多言,因笑道:“兄长夙慧明辩,阿妹我自当奉力相陪。”
王谧虽然等候良久,但并未显急促,不过心中愿与陆归相互剖明,共期未来之心,倒是十分迫切。他身为北人世家之后,对南人一向甚乏好感,但对陆归的威名也是有所耳闻的。今日一见,见其虽然领兵,仍有羽扇纶巾谈笑之态,言语谆谆,谈词清健,因更觉此人可亲,是豪门世家的自己人。
自然,陆归所掌握的军事之实,也是让他颇为心动。五县数万之利,悉数带甲,若从陇山虎奔而下,敢问关陇贺薛之辈谁敢当之!自家在中枢发声,又有谁敢当之!
陆归与陆昭此时归来,王谧见其二人神色皆若,心中知道陆昭当已把两家之事告诉了陆归。
陆归施礼笑道:“先前只顾与家人相叙,实在怠慢了少保。如今宴席已备,还请少保入席,畅谈共饮。”
王谧刚刚热情高涨,闻言后也觉得有些话在席面上说更为适宜,于是笑答:“将军屈尊,某自当奉陪。”
席间歌舞升平,美酒佳酿自不必说,规格上已极尽礼数,就算是款待侯伯之尊,也是不为过的。陆归与王谧二人各据一案,陆昭则于下首处令设一小席作陪,不过身后两侧皆用白色屏障隔开。毕竟身在军中,女性身份还是多有不便。
此时歌舞已有数轮,但席间陆归仍是笑容淡淡,并未开口。待舞姬退下,陆归方才慨然将腰间一印绶解下,道:“先前曲从凉王之逆,已是懊悔,如今陛下肯以真心待我,我岂能不报。这是凉王曾绶我的印玺,如今请子静代我上交陛下,以全我赎罪之心。”
王谧闻言喜道:“将军高义,又明时局,陛下已有手诏,封将军万户侯,车骑将军。哎,如此年轻便可重镇一方,前途可期,前途可期啊。”
陆归和手道:“少保言重,方伯之位,实不敢想,愿领一军,为陛下讨逆。”
王谧听罢松了一口气,心知是妥了,自己领安定郡守,陆归加督护一事,想必太子与叔父之力已经足够运作成功。“将军义薄云天,实心拳拳,某自当为将军禀明圣听,不使将军蒙前事之尘。”
此时,陆昭亦对陆归道:“子静先前在建邺,便为我吴人乡里发声。如今我来见兄长,一路受子静照拂,可见两家颇有善缘。况且子静风雅清名,实不同于那些阿世之辈。”
陆归旋即解下一枚鱼形玉佩道:“子静待我,如我良友,家人仰赖子静回护。此为我心爱之物,若子静不嫌弃,还望收下,日后便以挚友相相称。”
王谧接过慨然道:“必不负将军信重。”
陆归亦语气诚恳道:“既为挚友,我有一事想要托付。今日我为此,并非图封侯之位,重币之甘,还请子静替我辞去封侯一事,我自当重谢。”
王谧听罢先是一愣,这怎么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