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宫,
自听政殿回来后,司徒昼就从心腹那里知道了颜昭随母进京的事,面上虽是维持着平淡的表象, 但心底的一丝欢喜却是忍不住。
从去年开始,司徒昼就出了尚书房, 不用再听太傅授课讲学, 而是开始被父皇安排一些差事,不算多重要。
司徒昼都做得标标准准,让人挑不出差错,也不会太出众扎眼, 免得被前面那几位已经及冠在朝中六部任职的皇子们忌惮,包括他嫡亲的三哥在内。
如颜昭羡慕嫉妒恨的,他此世的身份是建明帝的第六子,而且还是宫中淑贵妃所生幼子。
淑贵妃乃是大宁朝顶级勋贵昌国公府嫡女,入宫多年共育有两子一女, 论数量在后宫中也是独一份的,光看这份功劳上,纵然人老珠黄, 建明帝给予的圣宠和地位还是不会少的。
和颜昭的胎穿不同, 司徒昼是直接代替了年幼尚在襁褓中的六皇子。因着他穿了过来,六皇子才在所有人眼中侥幸在中毒下存活了下来。
而司徒昼也听到他这一世的母亲淑妃与心腹私语,才知道原身中毒的事, 淑妃是早就知情, 不过是利用此事将计就计,将当时独得盛宠对她有威胁的容妃拉下马来。
也不是淑妃心肠狠毒, 只是原身因为早产, 一生下来便尤为孱弱, 大病小病不断,连太医都不敢断定能否长大成人。
如果注定可能夭折,那不如将牺牲的价值最大化,所以在知晓容妃在她宫中安插钉子后,淑妃狠心冒险演了一出苦肉计,利用陛下的震怒将容妃彻底打落尘埃。
或许上天更眷顾她的是,她的小儿子遭此一劫,竟奇迹般地转危为安。庆幸后悔之下,淑妃的那副慈母心肠莫名又回来了,对小儿子的宠爱照顾更甚过往。
落在皇帝眼中,自然更加怜惜。
后宫中的争斗说简单不简单,说复杂也不复杂,以司徒昼的心智,也明白淑妃这是为了保全他们母子的地位乃至身后的家族,尤其是她还有另一位身体康健的皇子,三皇子司徒晏。
但到底不可能如颜昭那般几乎毫无保留地信任敬爱此世的父母。
可能皇宫这地方,注定亲情淡薄些。
随后的几年,司徒昼也是避开了不少明枪暗箭,磕磕绊绊地努力长大了。这个时代婴儿夭折率本就高,即便皇室也是在皇子满六岁还未夭折后,才会正式记入玉碟上。
这其中司徒昼见识过的人心险恶不计其数,就连他一母同胞的三皇子,在私下里对他的态度也并不友善,会担忧着他分掉母妃还有父皇的宠爱和关注。
即便过了不久在他有意让母妃身边的亲信知道后,三皇子再没有表现出那样不喜的态度,但司徒昼心里还是竖起了一层防备警惕。在这偌大的宫廷里,即便是稚童面孔下,也不知藏了多少心眼。
环境还是很容易影响人的,若不是六岁生辰晚上,他梦见了颜昭,司徒昼也不知道自己会不会被慢慢同化成和皇宫里一样的人。
司徒昼从不将皇宫里的糟心事告诉颜昭,在度过最危险容易夭折的童年之后,他已经适应了皇宫里的生活,很多事情也都应付得来。
毕竟不是单纯孩童,又有着贵妃之子的身份,利用好了不会让自己吃亏的。
相反他更喜欢听颜昭讲她在江南的生活,琐碎又轻松,简单安宁,没有那么多勾心斗角和各种算计。
颜昭不仅是于他而言很特殊的存在,更成为一个拉住他的锚,不至于在这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的权力漩涡里泥足深陷,反而能够更加冷静理智地看待。
在意识到梦见颜昭的次数越来越少,司徒昼心里也有些慌乱不安,若非这近二十年的皇宫生活养出了一份平心静气的好功夫,他怕是早在自己有能力的时候就忍不住去江南云泽县找颜昭了。
他身为皇子,一举一动都容易被人盯着,也就这两年私下里培养了些势力,但仅是盯着一些京中的高门勋贵,将萧家包括在内,好不让人引起注意。
在挥退了手下人后,司徒昼又默默想着,他该如何寻个合适的机会与颜昭见面。
*****
萧府西苑,
“四姑奶奶和表姑娘那边可都安置好了?”陪了老夫人和归宁的小姑一天的范氏斜靠在贵妃椅上,歇息了会,还不忘询问着底下的人。
常嬷嬷是她身边的亲信,“太太放心,一切都妥当,不会有差错的。”
“四姑奶奶难得回娘家一趟,你们都好好伺候着,别怠慢了。”范氏抬手揉了揉眉角,若是有什么不慎的,只怕婆母会以为亏待了她的心肝小女儿和外孙女。
随后范氏又询问起独子萧景轩,常嬷嬷笑回道:“大公子用过膳后,就回翰文斋读书了。”她还不忘奉承几句,“以大公子这般刻苦勤勉,明年春定能为太太考回个状元郎来。”
“状元什么的不强求,只求稳稳当当顺顺利利的。”
范氏唇角微露出淡淡笑意,叮嘱常嬷嬷夜里送些容易克化的吃食和汤水,还有提醒翰文斋的仆从,莫要让大公子熬得太晚伤身。
以他们这样出身世家大族的人,自然积累下来一套养生之理,懂得劳逸结合,若是为科考亏损了身子,反倒是不值当了。
常氏撇了撇嘴,“以老奴说,大公子一心为明年春闱备考,今天就不该费时间去接四姑奶奶,派管事去接不也一样,哪里需要那么郑重其事。”不过是个远嫁的姑奶奶罢了。
“毕竟是嫡亲姑母,景轩前去迎接也是尊敬孝顺长辈。”范氏倒不在意这点小事,只是婆母萧老夫人的态度所透露出来的意思,让她有些蹙眉。
婆母素来偏爱萧明锦这个小姑子,她一直都是知道的。当初若不是娇宠太过,又怎么会任由她的心意胡闹般嫁给一个寒门举子,后来虽说高中,官运上还是欠缺了些。离了这么多年,老夫人也常常惦记着,担忧着小女儿过得好不好。
也对,老夫人一共嫡亲的一儿两女,萧家大姑娘虽说也是在远方,但嫁的好歹是伯府勋贵,去了边关后更是三品威远将军夫人。
大老爷在朝廷也算顺当,唯一挂念的不就是低嫁的幼女了么。
范氏不介意婆母每年送去江南的贵重年礼,还有给小姑子私下的各种贴补。但若是这主意打到了她嫡亲儿子身上,范氏可就不会容忍了。
许是世家教养的思维,范氏看重联姻。别的不说,就说萧家在公公病重去世后,若非有着范氏,靖远侯府以及伯府这几门姻亲帮扶,光是丁忧沉寂那些年,就足够萧氏跌落到京城三四流人家去了。
所以对于小姑子萧明锦当初的任性妄为,嫁娶不知门当户对,不能为家族带来姻亲联盟,范氏是有些不喜的。
范氏又只有萧景轩这一个儿子,对于他的婚事自然是要精挑细选的,甚至早就在心里有了思量,只待明年春闱后再看结果决定。
相比起来,精心培养的嫡长子若是娶一个六品知县的女儿,非但没有助益,反倒是拖累了。而且以小姑萧明锦那样的性子,范氏也不认为她的女儿能当得起未来萧家主母的位置。
常嬷嬷为自家主子不平,“老夫人年纪越大,反而是越糊涂了。”
范氏淡淡不语。
常嬷嬷又提议道:“要不要同老爷说一声,好劝阻老夫人。”
范氏摇了摇头,“老夫人年前生了场大病,现在身子还不大好,这个时候要是硬碰硬,气坏了老夫人身子,不仅老爷的官声有损,连景轩的科考功名都要受影响。而且老爷也未必不会碍于孝道,答应老夫人的要求。”
百善孝为先,若是老夫人以死相逼,老爷还真能坚持反对不成。还不如先按下来,徐徐图之。
为此范氏特意给萧明锦母女准备了离翰文斋最远的梨落院,而非萧明锦曾经的闺房,还以提前扩建修整为由堵住了婆母的口。
今天又只匆匆见了表姑娘一面,暂时看不出什么性子来,但容貌着实盛了些,细看之下五官眉骨精致,一双眼眸尤其生得漂亮,仿若含着一汪清亮的泉水,这样鲜妍又可人的姑娘,难免不会招惹什么是非。
范氏担心有个万一,又吩咐常嬷嬷,“你让人在府里盯紧点,莫让景轩和表姑娘有什么往来接触。”
常嬷嬷闻言更是下军令状般保证,不会让太太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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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昭随后不久也见到了那位大舅舅萧廷恩,是个容貌端正儒雅的中年男人,眉眼间与母亲萧明锦依稀有两分相似,态度倒是和颜悦色的,但气质言行上,威严与谨慎兼有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