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长遗收到这封信的时候,许久不曾说话。
云葭察觉出他的不对便轻声问他:“怎么了?”
李长遗看着她又沉默了片刻,方才与云葭说道:“应该出事了。”
云葭听到这话不由一愣,她前几日才收到阿爹和阿琅送来的家信,没听说京城那边出什么事啊,裴有卿也隔一段时间会把朝堂的消息送过来,也没听他说过最近朝野之上有什么事的。
难道……
想到什么,云葭神色微变。
不由握住李长遗的手轻声问道:“你是觉得陛下出事了?”
李长遗其实也不确定。
但自从收到这封信开始,他的心里就有些七上八下的。
他忍不住回握云葭的手。
另一只手则依旧紧握着手中那一张字条。
迟疑片刻。
他忽而转头看向云葭:“姐姐……”
云葭不等他开口说完便替他先开了口:“我们立刻就走。”
她说完便立刻喊来惊云等人让他们收拾东西,即刻启程。
惊云等人一听这话,自是纷纷一怔。
他们知道京城来信了,却不知道他们要离开,更没想到走得这般着急。
但见两位主子的脸色,倒像是有什么大事发生了。
惊云自是不敢多问,连忙跟着叶七华去收拾东西了。
夫妻俩一个带着丫鬟去收拾细软和马车,其余都可以不准备,但马车的舒适度一定得提上来,若不然这长途跋涉的,王妃那身子骨怎么受得住?
叶七华则去吩咐随从护卫准备马匹和路上的吃食。
就连哑叔、小顺子也一并去忙活了。
李长遗等人走后,从身后抱住云葭。
其实不该这个时候去的,她现在怀着身孕,最不宜操劳。
或者他回去,她留在这也行。
但这种时候,李长遗只有亲眼看着她,把她放在自己的跟前,他才能放心。
他抱着云葭有许多话想说。
但最终开口,能说的却只有两个字:“抱歉。”
云葭自然知道他是在为什么抱歉,忙轻轻拍了下他腰间的手,嗔他:“瞎说什么呢?没什么好抱歉的,这种时候,我不跟着你,我也不放心。”
“何况现在两个孩子已经不怎么闹腾了,不会有事的。”
云葭倒也不是骗他的。
这两个孩子初时没少折腾他,如今却是一日日越来越乖,很少再闹腾他了。
再着急。
二人准备启程离开的时候也已经是傍晚时分了。
这一路,他们并未怎么停下,除了每到一个州府补给些东西之外,其余时间他们都在赶路。
不过因为云葭怀了双身子的缘故,路上也不宜赶得太快,最终赶到京城的时候也已经是七月下旬的事了。
徐家人早就得了消息,亲自来城门口接得他们。
分开也有两年多了,离开的时候,徐长乐还在襁褓里,现在却已经能走会说话了,她虽然今年也才两岁出头,口齿却十分清楚,长得也是十分冰雪可爱。
早已知道今日他们来接的是谁。
虽然早就不记得云葭的模样了,但这两年多的时间,他们没少书信往来。
云葭每至一个地方都会给他们寄东西,自然也不会少了这个小妹妹的份。
徐长乐虽然已经不记得云葭了,但她很喜欢这个一直记着她给她买东西的长姐,几乎是刚一见面,她就在霍七秀的怀里朝云葭伸手,嘴里还一个劲地喊着:“阿姐阿姐,抱、抱!”
云葭一听到这稚嫩活泼的声音就忍不住笑了。
霍七秀还在跟徐长乐讲道理:“姐姐有身孕了,你太重了,姐姐抱不动你。”
“长乐才不重!”
徐长乐虽然还小,却已经很知道爱美了。
云葭也笑了:“没事,我身子还好,抱得动。”
霍七秀见她这般,便也不好说什么,只能把徐长乐递给她,嘴里还跟着说道:“她皮实着,你抱不住就把她放下来。”
云葭笑着应好。
抱着徐长乐又去看其他几个家人。
阿爹还跟记忆中一样。
这几年的太平温馨生活让他变得平和了许多,不似从前那般莽撞了,可面对云葭的那份疼意却并没有因为时间而改变。
四目相对。
看到这个他最为疼爱的长女,徐冲还是没忍住红了眼。
“爹。”
云葭也忍不住红了眼。
“诶,回来就好。”徐冲说着走上来跟从前似的摸了摸云葭的头。
又跟李长遗打了招呼。
“郁儿,你跟我过来。”徐冲收拾好心情跟李长遗说。
李长遗一听这话,心下便是一沉,他轻轻答应一声,走之前倒是又看了眼云葭,在她担忧的注视下,用眼神无声安慰了她一眼,这才跟着徐冲离开。
他们两人去一旁说话。
而云葭再次朝徐琅看去。
两年不见。
不仅长乐长大了,就连从前那个跳跃的少年也变得沉稳了不少。
只是云葭一喊他,他就又原形毕露了。
“阿姐怎么才回来。”徐琅红着眼睛,委屈说着走到了云葭这边。
云葭还没说话。
徐长乐就率先开口说道:“哥哥爱哭鬼。”
徐琅一听这话,立刻把眼泪一收,龇牙咧嘴看着徐长乐威胁道:“你才是爱哭鬼。”
“长乐从来不哭,哥哥最爱哭。”徐长乐口齿清楚地说完,还朝徐琅扮了个鬼脸。
徐琅看她这副模样简直气得脑瓜子嗡嗡疼。
他也没想到他心心念念冰雪聪明、活泼可爱的小妹妹怎么就变成了这样一幅混世魔王的模样?
明明年纪还小,却跟个小霸王似的,长幸家的小子还被她揍哭过。
难道就是因为他在她还小的时候爱跟她讲将军打胜仗的故事吗?之后又经常给她买弹弓、做木剑,带着她当小将军打敌寇吗?
反正在徐琅还没发觉的时候,自己的小妹妹就脱离了最初的可爱,变得魔王起来。
徐琅现在在城防司当差,上次休沐回家,一回家就看到徐长乐举着一把小木剑在院子里跑来跑去,嘴里还喊着:“冲呀!”
俨然比他小时候还要厉害。
鬼知道他当时是什么反应?反正他现在心里就是悔,很悔。
云葭看兄妹俩斗嘴的模样,倒是忍不住失笑。
未去参与。
她抱着长乐跟霍七秀打起招呼。
霍七秀这些年也变得越发温婉了,此刻看着云葭也多是关心她的身子。
早从信中就听说云葭怀了双身子,但真的见到她,她还是担心不已:“身子还好吗?”
徐琅一听这话,也顾不上和徐长乐斗嘴了,跟着一道看起云葭高高隆起的小腹。
知道里面是阿姐的孩子。
听说还有两个,可之前心心念念想要抱外甥、外甥女,现在真的看到阿姐挺着这么一个大肚子,他还是有些不好受。
看阿姐抱长乐抱得已经有些吃力了。
他上前接过。
眼睛却还一直盯着云葭的小腹。
云葭接收到他们关切的注视,自是柔声说道:“没事,这两个小崽子还挺乖的。”
他们说了会话。
徐冲和李长遗也回来了。
云葭忙回头看向他,见他脸色不大好看,心下也跟着一沉。
李长遗握着她的手跟她轻声说道:“我得先进宫一趟,你先跟着岳父岳母回家去。”
云葭轻声应好,又轻轻握了握他的手。
李长遗感受到了,勉强扬起一道安慰的笑回握了下云葭的手。
而后两人暂时分开。
云葭跟着徐冲等人回家,李长遗则骑着马带着人先回宫。
路上云葭问起徐冲:“阿爹,是陛下怎么了吗?”
这是秘事。
但徐冲还是未曾隐瞒云葭,沉声回道:“他怕是活不过今年了。”
徐冲也是前些日子才知道。
那日李崇忽然让他进宫,徐冲原本还以为是有什么事要吩咐,未想他却跟他说他活不长了,其实自打今年开始,徐冲几乎每次见他都能听到他的咳嗽。
之前他也问过他有没有事。
他总说没有。
没想到……
想到那日跟李崇会面的情景,徐冲的脸色还是不大好看。
自打知道郁儿的身世和他曾经做的那些事之后,他跟李崇之间就不可能恢复如初了,但那时看着李崇日益消瘦的身形还有不住咳嗽的模样,他还是有些不忍。
他说他知道他恨他。
也知道自己不是什么好东西。
他这一生既有功也有过,也早就嘱咐下去他的墓碑无需刻字。他找他也不是为了叙旧,只是嘱咐他等他走后,好好辅佐郁儿。
云葭一听这话,神情也跟着沉顿了许久。
虽早有猜测,但真的听阿爹这么说,云葭还是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又能做什么。
她忽而沉默下来。
不由去想阿郁知道之后会如何。
就在云葭抵达徐家的时候,李长遗也已经骑着马进了宫。
李崇在崇政殿。
他一路疾步而去,路上见到他的侍卫和宫人乍然看见他皆愣了一下,等反应过来,他们连忙跪下向他请安,然李长遗早就离他们很远了。
一路到崇政殿。
冯保正好出来吩咐人重新换茶。
两年的时间,他看起来也见老了许多,忽见有人大步走来,还想训斥他没规矩,却扫见一张俊美无俦的面容,顿时一怔。
等反应过来之时,李长遗已经快到近前了,他哎呦一声,连忙迎上前:“殿下什么时候到的?怎么也没派人来传一声,好去接您啊。”
其余人也纷纷跪下了。
李长遗没有同他叙旧,径直朝他身后看去,却未瞧见人。
“他呢?”
冯保自是知晓他问的是谁,忙道:“陛下在里间批阅奏折呢。”
李长遗便二话不说径直抬脚进去了,也没着人通传。
李崇就在里间。
还是从前那副装扮和模样,只是明显看着清瘦了不少。
他早已听到外面的动静了,此刻看到青年匆匆进来,也只是抬眼看了他一眼:“回来了。”
他的语气稀松如常。
好似他们昨日才见过,并未分开两年。
李长遗迟迟不曾说话,而是沉默地站在原地看了他许久,而后忽然上前一把抓住李崇的手腕。
冯保跟进来,看见这一幕,脸色立刻变了。
正欲开口。
李崇却朝他摆了摆手。
冯保这才又收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