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满事后调查便发现那位管着冷宫的沉嬷嬷果然收了曹妃不少好处,今日见那位沉嬷嬷突然去了曹妃的紫宸殿,事后她让人去冷宫看了一遭便发现郑妩已经死了。
她自是立刻就把这个消息报给了王皇后。
王明灵当时正在抄写佛经,听到这个早在意料之中的消息,情绪却也没什么波动。她只是放下了手中的毛笔,往窗外看了一眼。
黑漆漆的夜,一片萧索。
在这一场争斗之中,她们没有一个人是赢家。
……
翌日。
又是一年除夕。
因为要迎年关,曹玉珍这边也终于得了一份份例。
她亲自描妆,又换上了一身新衣,而后又花钱让厨房做了一份糕点送来,打听了李崇在崇政殿的时候,她便独自一人提着食盒过去了。
崇政殿是内宫之中李崇处理公务的地方。
从前曹玉珍受宠的时候没少来这个地方。
以前她每次来,远远瞧见她,那些宫人就立刻笑着迎过来给她请安了,可今日看着她过来,候在殿外的宫人却是面面相觑,最后还是迎了过来,向她问好。
虽说如今曹玉珍不受宠了,但毕竟是如今宫中唯一一位享有妃位的娘娘。
位份只低于未央宫的皇后娘娘。
“娘娘今日怎么过来了?”小太监笑着,还算客气地问曹玉珍。
曹玉珍看了一眼他身后的宫殿,嘴上跟着说道:“我来给陛下送吃的,劳公公通传下。”
她说着还给人塞了一只手镯。
“这……”
小太监收了手镯却还是面露难色:“娘娘,不是小的不帮您,是今日殿下也在,这会正跟陛下在处理政务呢。”
“殿下……”
曹玉珍轻声呢喃。
在这宫中能被这样称呼的除了那位清河王殿下还能有谁?
这一年多的时间里,曹玉珍日日待在紫宸殿中,除了之前去了一趟冷宫之外便几乎没怎么出过门,自然也没见过这位清河王殿下。
此刻听他这般说,她心里一时也不知道升起了什么感受。
正心绪复杂着。
忽听身前传来几道恭敬的问安声:“殿下。”
原本于她身前的那个小太监听到动静也立刻迎了过去:“殿下这是要回去了吗?”
李长遗轻轻嗯了一声。
余光忽然扫见前面的一个女子,见她身影纤薄,即便仔细妆扮过也能感觉出她满身的萧索和迟暮,他正欲收回视线,却忽然看见了那双眼睛。
在看见那双眼睛的时候,李长遗的神色微顿,直到看见她手腕上那个杜鹃花的胎记时,他的脸色就已经不止是难看能形容得了的了。
回到清河之后。
他第一次见到了他生母的画像。
眼前这个女人虽然容貌远不及她,但这一双眼睛倒有几分相似。想到这人为何存在,他脸色一时-阴郁无比,冷着一张脸,话也没说一句,当即就拂袖离去了。
众人不知这位清河王殿下怎么忽然就变了脸,还以为他是不喜欢这位曹妃娘娘,一时面面相觑。
而曹玉珍此刻也处于震惊之中。
她亦看见了那双眼睛,也看见了清河王眼中的厌恶,像是终于明白了过来,曹玉珍脸色苍白、脚步趔趄,差点就直接摔倒了。
还是她面前的小太监立刻扶了她一把:“曹妃娘娘,您没事吧?”
曹玉珍没说话。
她低着头,身子都在微微颤抖。
她终于明白为什么像她这样的人会突然被他看上了。
当时她就觉得奇怪,若论相貌,明明曹丽娘要比她好不少,何况他是九五至尊,什么样的女人没见过?原来是因为这一双眼睛,是因为她像他喜欢的女子吗?
曹玉珍想笑,却忍不住红了眼眶。
她以为他只是中途不爱她了,只是王权霸业对他而言更为重要,可她没想到,原来她从一开始就只是一个替代品。
一个替代品……
“哈……”
她忽然发出了凄惨的笑声。
小太监听到这一声,简直吓得有点手抖:“娘娘,您没事吧?”
曹玉珍没说话。
就在小太监都想喊人把她送回去的时候,忽听曹玉珍说道:“我要见陛下。”
她的嗓音比这今冬的寒风还要冷。
小太监先前就面露难色,此刻便更是如此了,刚才清河王的不喜那么明显,那可是他们未来的主子,他们哪里敢冒犯他啊?
正想拒绝,身后就传来了干爹冯保的声音:“曹妃娘娘,请过来吧。”
小太监一愣。
而身边的曹妃娘娘却已经率先一步往前走了。
冯保瞧见过来的曹玉珍,在瞧见她如今的面貌时,也是有些不敢认,他低头与人问好:“陛下知道您过来,请您进去呢。”
若放在从前。
曹玉珍必然是会温声与冯保说几句话的,但今日她却一点反应都没有就拿着食盒走了进去。
冯保见她这般,微微蹙眉,却也只当她是因为没了孩子伤心过度,一路跟进去,却在走进宫殿时,听到这位曹妃娘娘开了口:“臣妾有几句话想与陛下单独说。”
冯保一听这话,那双本来就微锁的眉便拢得更加厉害了。
他往长案后面的陛下看去。
李崇依旧在批阅奏折,闻言,头也不抬道:“下去吧。”
冯保这才应声退下。
但他总觉得这位曹妃娘娘今日看着怪怪的,不敢真的离太远,怕出什么事,他便站在了门口,一直竖着耳朵听着。
“过来做什么?”李崇问曹玉珍。
曹玉珍听到这话简直想落泪,她泪眼婆娑地看着眼前这个男人,这个曾被她视为神祗曾挽救她于深渊的男人……
她曾享受过他所有的柔情蜜意。
这样一个男人,得到过他所有的偏爱,怎么可能忍受得了被他抛弃的日子?
即便如今她已知道她只是一个替身。
她想质问他为什么要这么对她,想问他对她是否有一点点心。
可她什么都说不出。
她只能眼睁睁看着他,却又在最后垂下眼眸,沙哑着嗓音开口说道:“妾身让厨房给您做了您喜欢的如意糕。”
她说着就提着食盒朝李崇走去。
李崇并未阻拦她,甚至于到食盒放于他面前,他也未曾出声,只是在看到那一份如意糕的时候,他方才顿下了手上的动作看了过去。
而曹玉珍看着他看着那一份如意糕,忽然从食盒里面拔出那把曾经被她用来想对付郑妩的匕首。
“陛下小心!”
冯保一直观察着里面,忽然瞧见里面银光一闪,立刻变了脸。
“来人!”
他一边喊一边急匆匆跑了进来。
可李崇看着这一把已经脱了鞘的匕首却根本不曾避让,他依旧稳坐于龙椅之上,甚至连身子都未曾偏移一分,手中批阅奏折的朱笔也依然被他握于手上。
匕首已经快到他的咽喉处。
他却依然纹风不动,先是看了一眼长案对面的曹玉珍,而后视线下移落于那把尖锐的匕首处:“你想杀朕?”
“曹玉珍,你敢吗?”
这句话甚至没有什么情绪,就像是闲话家常时的随口一问。
却像是一只无形的大手紧紧抓住了曹玉珍的咽喉和手腕,让她无法言语,更没办法继续再往前一寸。
明明再往前,这把匕首就能刺进他的咽喉处。
可曹玉珍却像是失去了勇气,她红着眼,泪眼婆娑地看着李崇,两片红唇微颤,就连身子也轻轻颤抖着。
“为什么……”
她沙哑着嗓音问李崇。
可还不等李崇回答,身后跟进来的金吾卫就立刻伸手拿下了她。
手里的匕首掉在长案上。
冯保气喘吁吁上前握住了李崇的胳膊仔细查看:“陛下,您没事吧?”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对我?”曹玉珍被逼着跪在了地上,她失去了所有的能力,却依旧固执地仰着头看着长案前的男人。
那个她深爱着的男人。
眼泪如断了线的珍珠似的一串串往下掉,她几乎快看不见他的模样了。
不知过去多久,殿内终于响起了一声轻轻的叹息声。
李崇挥手令金吾卫退下。
别说金吾卫了,就连冯保也睁大了眼睛不肯:“陛下,此人有刺杀之心,谁知道她……”
话还未说完,便又听李崇淡言:“她不敢伤朕。”
冯保无奈,只能让金吾卫退下,自己却不肯离开,生怕这位疯了的曹妃再敢行大逆不道之举。
李崇也未曾说他什么。
没了桎梏,曹玉珍却依然跪坐在地上。
她看着李崇起身,看着他一步步朝她走了过来,也看着他弯腰伸手抬起了她的脸。
一如当初宫中初见之时。
那时她被人接进宫中,满心怯怯。
听说陛下来探望她,吓得跪在地上不住颤抖。
那个时候她看到他踩着乌云靴,一步步朝她走来,也是像这样站在她的面前,弯腰伸手抬起了她的脸。
此刻旧时记忆再现。
她终于明白当时他看着她的时候,眼中的情绪为何那般复杂了。
或许她其实早就猜到了,只是她以为这一切都是可以改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