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丽妃娘家的人,跟着丽妃进宫,也是她最为得力的亲信。
丽妃看她一眼,没说话,茶盏倒是接了过来。
等喝了两口安神茶,稍稍平复了一些心中的气之后,她才问松月:“哥哥怎么说,查到那人的消息没?”
松月听到这话,脸色便有些难看。
她摇了摇头:“还没。”
话音刚落,丽妃的脸色立刻又变得奇差无比,她种种搁落手中的茶盏,也不顾茶水四溅,气道:“怎么好端端的出来一个大皇子!”
“真是邪了门了,这么多年一点消息都没露,现在居然面都没露就在清河封王了。”
“陛下到底是什么意思!”
“您别急。”
松月安抚道:“大少爷说了,已经给老爷写信了,无论这位大皇子到底是何方神圣,又是怎么出来的,他必然不可能活着回到京城的。”
丽妃听她这么说,脸色倒是好看了一些。
说的是。
只要他死了,不过就是在宗祠宗谱上多个人罢了,碍不着她的儿子什么。
毕竟清河路途遥远,想出意外实在是太容易了。
不过——
丽妃想到紫宸殿的那个,脸色忽而又再次变得难看了一些:“紫宸殿那个贱人最近有没有去吵陛下?”
松月答:“日日都去,不过陛下并未见她。”
丽妃嗤道:“突然出来一个大皇子,可不得把这个仗着有孕就恃宠而骄的贱人担心坏了?区区一个末流官员的女儿,也妄图母凭子贵?简直笑话!”
她问:“之前让你安排的事,怎么样了?”
松月自是知晓她说的是什么,忙点头:“您放心,都已经安排好了。”
“不过——”
她犹豫道:“依奴婢看,这位曹嫔也翻不起什么风浪,您真要对付她吗?”
“她是翻不起什么风浪,可她要是生个儿子,吃苦的可是我跟泽儿,你难道没看到泽儿是个什么样子?”说到这个,丽妃又是一阵怒气涌上心头,“真要生出一个聪慧的儿子,日后我跟泽儿怎么办?”
“还不如趁早把这个孽障先解决了,省得再出现如今这样的情景!”
松月听她这么说,便也没再劝她,只低声说了一句“奴婢知道了”。
而丽妃也头疼不已,按着头没再说话了。
等今日武英殿的事传到未央宫的时候,王皇后已经吃过饭了。
苏满在一旁伺候着。
她一面给王皇后夹着菜,一面说:“看来紫宸殿的那位也失宠了。”
王皇后于灯下而坐,面若观音、眉目慈悲,说出来的话却带着冷嘲:“她原本就是因为一份机缘才得了圣宠,只可惜她自己看不透,非要同那位要真情。”
“不过这一份天真倒和那位十分相似。”
王明灵说到这,不由想起记忆中那个喊她王姐姐的女子。
“不过这位清河王出来的实在是巧,从前我们竟然一点风声都未听到过。”苏满一面说,一面又给人夹了一筷子荔枝虾球,面上仍有困惑,“说来也奇怪,奴婢记得那位崔二姑娘从前并未怎么与陛下往来过,怎么就悄悄替陛下生下了一子。”
话落。
忽见王皇后看了她一眼。
苏满被这一眼看得不免有些莫名其妙:“娘娘何故这般看奴婢?”她说着还伸手摸到了自己的脸上,“是奴婢的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王明灵轻笑:“我的阿满也变得天真了。”
苏满闻言,不免更为困惑了。
等了一会也未等到主子解答,便知道这个话题已然过去了,她也没有继续刨根究底,而是继续给人夹着菜,说道:“奴婢听说福宁宫的那位找了郑大人,如今应该已经派人去清河了,您说,我们要不要也给家主写封信,让他派人去清河看着?”
“若是能找到郑家谋害清河王的罪证,恐怕也能让郑家难受一些。”
王明灵一面慢条斯理吃饭,一面淡声说道:“信要写,人要派,但不是为了旁观。”
苏满不解:“那是为了什么?”
想到什么,她忽而瞪大眼睛:“主子,您不会是……”
后面的话还未说出,手背就被主子拿筷头轻轻敲了一下。
苏满回神看去。
王明灵一脸无奈看着她,跟着说道:“让哥哥派人护着那位清河王。”
怎么也没想到是这个答案,她还以为主子也想插一脚。
此刻她不由怔怔看着主子,似失神一般问了句“为何”:“那位清河王与我们无亲无故,又长这么大了,日后就算真的荣登大宝也必不可能听命于您,您不是已经打算……”
“若是别人,我自不会帮忙,不过……”她忽而又顿了一下,未说完,只道:“就按我说的去做。”
“至于紫宸殿那边,是龙子还是龙女尚且不得知,何况我也对她乏了,原本送去的那些人也撤回来吧,日后不必再看了。”
她最是清楚李崇的性子,也知晓他对崔瑶的心。
什么崔家二女,不过是个噱头罢了,那个孩子真正的母亲只可能是崔瑶。
只不过这个孩子究竟是谁,王明灵如今倒也有些不得而知,能隐瞒十多年而不让旁人知晓,究竟是他自己所为,还是李崇特意所为?
王明灵同样不知。
但她知道以李崇对这个孩子和他生母的看重,必不可能让他出事。
登上那个位置的只可能是这位清河王。
王家久不在于人前,但也乐得与未来天子卖一份好,自然,这也是她对李崇的投诚。
“好了,去写信吧,趁早告知哥哥,务必不能让清河王出事。”
苏满虽然依然不解,但她向来信任主子,唯主子马首是瞻,自然不会多说什么,当下便放下手中的筷子,去内间研磨写信了。
这天夜里,又是几骑出了皇城,
而这天下时局早已在裴郁入主清河的时候就已然发生改变。
……
深夜。
清河崔家。
裴郁站于庭院之中,于月下而立。
他至崔家已有一段时日,崔家上下也已经被他清扫一通,如今内外皆已换成他的人。
他素日面对外人皆已面具示人,也就只有夜里回到此处面对自己身边之人的时候,方才会以真面目示人。
身上多了一件披风。
没有听到脚步声,也无人说话,就知道身后的人是哑叔。
他至清河的这段日子,不是一点危险都没有遇到,只不过都被他带来的那些人解决了,至于近身……有哑叔在,他们就别想了。
“你今晚早些歇息吧,不必日日守着我,还有叶七华他们。”
哑叔一听这话,自是摇头,发现他背对着自己,忙又啊了一声,示意自己不用歇息。
裴郁知道他这是拒绝的意思。
知道因为他生母的死让他担心良多,生怕自己一个没看住,他也会被人杀害,所以无论是来的这一路还是来崔家的这段时日,他都日日守在他身边,就连睡觉也要亲自守着他才能放心。
“现在顶多就是些试探的开胃菜,不会真的对我舞刀弄枪,日子还长,你现在要是倒下了,以后真遇到事,谁护着我?”
裴郁不容置喙说完:“好了,下去歇息吧。”
叶七华也顺势走过来,跟哑叔拱手道:“前辈,您去歇息吧,今日我会守着主子的。”
这阵子他经由哑叔教导,武艺较起从前自是又精进了不少。
哑叔似乎还有些犹豫,但见少年孤傲的背影,到底不敢违背他的意思。
犹豫片刻。
他最终还是轻轻啊了一声,冲裴郁抱了拳,然后一步三回头地离开去歇息了。
等他走后。
叶七华才与裴郁说:“主子,哑叔已经走了。”
“嗯。”
裴郁轻轻嗯了一声。
他依旧仰头望月,手里则握着一方玉佩。
这是代表皇子身份的玉佩,上刻“长遗”二字,当日李崇曾写下几个名字让他选择,他未曾选择,他当了十六年的裴郁,已经习惯这个名字了,便只打算取字。
历来男子的字都是由成年之时,由位高权重的长辈亲赐。
他却不愿。
长遗二字是他让云葭取的。
当时她也不肯。
但最终还是磨不过他,答应了。
翻了几日的书,她最后为他取了长遗两字——
他并不知此为何意,却已觉得十分欢喜,直到听她解释,他便更为心动了。
她说“郁代表着生机和希望,遗代表着遗留。”
她说“你对我而言就是遗留在这世上的瑰宝,我的无价之宝。”
想到当日云葭说的那番话,裴郁的神情骤然又变得柔软了许多,他轻抚这块代表着皇子身份的玉佩,因为上面的名字是她所取,所以他心中的厌恶和不喜便也被欢愉所取代了。
可裴郁不知道。
他永远都不会知道,遗的意思还代表着丢失,这是云葭在遗憾自己曾经不小心丢失了他。
“主子又在想县主了?”叶七华看到他脸上的表情就知道他这是又在想县主了,他的脸上也不由露出一抹笑容。
“嗯。”
裴郁没有犹豫地承认了。
他无法给她写信,只能与她一道同望这一片头顶的天空,仿佛他就在她身边。
夜寒风凉。
许久,裴郁方才转身回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