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延自城中得知凉月遇害的消息之后,就立刻变了脸。
他没想到自己不在的这些日子竟然会发生这样的事,原本回来之后,他该立刻去吏部向二爷去报道,但如今这种时候,他哪里还顾得上这个?
调转方向。
贾延没往吏部那边跑,而是一路疾驰先回到了府中。
至府中之后。
马儿还未停稳,他就立刻从马背上先跳了下来。
他是裴行昭的近身护卫,在府中的地位自然与旁人不一样,门前的下人见他回来自是纷纷上前朝他问好:“贾爷回来了。”
但贾延顾不上与他们说什么。
匆匆与他们点了点头,便径直往府中走去,一路脚步不停,直到快到梓兰的院子,看到前方熟悉的场景,他方才放慢一些步子,尽可能地让着急的脸色变得和平常一样,不至于让旁人瞧见生疑。
他收拾好心情之后方才重新朝梓兰的屋子走去。
“贾爷?”
廊下春枝先瞧见过来的贾延,有阵子没瞧见贾护卫了,没想到他忽然回来了,春枝不由惊讶地看着他先喊了一声。
其余丫鬟听到声音也纷纷回过头给贾延请安。
贾延从这些熟悉的面孔一一滑过,果然没瞧见那一道熟悉的身影。
虽然早在外面就听到了旁人的议论声,但先前他的心中至少还存着一份希冀。
如今看她们一个个面露病容,眼睛还有些红红的,一看就知道是哭过好几回,他的心下也骤然跟着一沉。
再次看向她们身后的屋子时也变得更为担心了。
她跟凉月的关系一向要好,说一句亲如姐妹也不为过,如今凉月遇害,也不知道她这些日子究竟是怎么过的。
心中焦灼万分。
但贾延还是硬撑着未曾表露于面。
“姨娘在何处,我奉二爷的命令,有东西要交于她。”贾延和从前一样,冷着嗓子同春枝说道。
春枝自是未曾起疑。
以前贾护卫就经常奉二爷的命令来给姨娘送东西,她忙垂首回道:“姨娘在里面歇息呢,就是不知道有没有睡着,她这阵子时睡时醒的。”
说到这,她又压着嗓子跟贾延说了一句:“凉月没了,这几日姨娘十分伤心。”
贾延早已知道,但此刻闻言也只是沉默地抿了下唇。
春枝知晓这位贾护卫一向是个少言寡语的,听他抿着唇沉声说了句“知道了”,便也只是摇了摇头,说了句“奴婢先进去看看”,而后便转身进屋给梓兰通传去了。
梓兰没睡。
她还在床上想法子,看怎么样才能让李妈妈张嘴。
忽然听到春枝禀报贾延来给她送东西,她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她抬头,愣愣看着春枝问道:“贾护卫?”
“……他回来了?”她尤不敢相信。
“是,这会就在外面候着您呢,说是奉二爷的命令有东西要交给您。”春枝说完之后询问梓兰,“您瞧您要不要见,若是不想,奴婢就让他把东西放下,不让他进来打扰您休息了。”
“要!”
梓兰几乎是迫不及待地回道。
话才出口,便觉自己这反应有些太大了,忙又敛了神情与春枝说道:“既是二爷的吩咐,我自然不能不见,请他进来吧。”
春枝倒是没起疑,闻言也只是轻轻应了一声,而后便去拿架子上的外衣给梓兰披上。
等服侍梓兰简单梳洗一番,她方才出去喊人。
门开着。
贾延走了进来。
一眼就看到了端坐在椅子上的梓兰。
几日不见,她明显变得清瘦了许多,她本就不是会长肉的身体,即便怀孕之后也未比从前胖太多,如今却瘦得脸上一点肉都瞧不见了。
四目相对。
两人彼此都能看到对方眼中强烈的情绪,但碍于屋内还有旁人和彼此的身份,他们也只能强行忍耐着。
梓兰依旧端坐在椅子上。
等到贾延上前给她行礼,她也只是淡淡同人点了点头,一面问他二爷让他给什么,一面又与春枝说道:“贾爷一路辛苦,你去给他倒杯水。”
贾延在府里的身份不低。
何况他还是二爷的亲信,如今二爷和夫人还不知道是个什么情况,要是真的旧情复燃,有贾爷在一旁看着,她们也好提前知道消息,早做安排。
这样想着——
春枝对待起贾延自是更为殷勤起来。
不仅亲自出去准备茶水,还特地让人去准备一些新鲜的水果过来。
她并未瞧见就在她转身离开去倒茶的那刹那,先前被她认为无心无情的贾延便再也抑制不住心里的情绪大步朝梓兰走去。
而梓兰在看到他靠近的那一刻也不由看着他潸然泪下。
“……别哭。”
贾延哑着声与梓兰说道。
他一面说一面想拿袖子去擦拭梓兰的脸庞,又想起自己一路骑马回来,必是风尘仆仆,便又转头去拿她的帕子,而后方才小心翼翼地替她擦拭掉脸上的眼泪。
“凉月的事,我已经知道了,你……别太伤心了。”贾延知道自己口笨舌拙,但如今除了言语上的安慰,他也实在不知道还能说什么了。
“是陈氏!”
梓兰忽然抓着他的袖子说道。
她压着嗓音,却压不住心中的愤恨和怒意。
“我打听过她最近身边忽然多了一个妇人,听说以前就是她的大丫鬟,只是早些年嫁人离开了,现在又被她收留在身边伺候……一定是她,一定是她害了凉月!”梓兰越说越激动,就连眼眶也再次红了起来。
只是这一回却并不只是因为伤心。
贾延听她这么说,没有一丝怀疑,甚至都没多问什么,只是安抚着她的情绪,而后便低声问她:“你打算怎么做?”
“要我杀了她吗?”
虽然早就知道贾延一定不会怀疑她说的话,但真的听他这样说,梓兰的心还是不可避免地漏了一拍。
再度仰头看向贾延的时候。
看到他眼中毫不掩饰的关切和爱意,她的心里也忽然生出一份悲拗。
如果当初贾延说得早一些……
如果当初她没有勾引裴行昭。
或许他们早就在一起了。
如今自然也就什么事都不会有了。
她心中一时悲拗万分也后悔万分,她这些日子一直后悔自己当初的选择,如果当初她做事没有那么决绝,没有一条路走到黑,而是再忍耐一些,或许很多事都会发生改变。
她跟贾延不至于变成如今这样。
即便两心相依,也得恪守着规矩和身份,不能靠近彼此。
凉月也不会因为她的缘故而被人害死……
可她也知道这世上从来没有什么后悔药。
她仰头看着贾延,眼泪不住往下掉,贾延见她这般,自是又担心又伤心,他看着梓兰,忽然攥紧帕子沉下声:“我现在就去替你杀了她!”
他说着就要转身离开,却被及时反应过来的梓兰匆匆握住胳膊:“——别去。”
“那个女人只不过是听命行事,就算杀了她又有什么用?陈氏还是好生生活着,何况关于那个女人的事,我已经拜托给燕京府衙的江川江大人,就算看在明成县主的份上,他也一定会彻查到底的。”
“那我替你杀了陈氏。”贾延看着梓兰说。
梓兰知道他的心中是真的动了杀机。
她何尝不想杀了陈氏?
她比任何人都希望陈氏死!
可谈何容易?
陈氏即便没了信国公府二夫人的身份,也还是陈麟的女儿,身边又有那么多护卫守着,贾延要怎么杀过层层重围杀了陈氏?
她已经没了凉月,不能再没有他了,即便只有一点风险,她也不愿意让他承受。
更何况杀陈氏带来的风险实在是太大了。
梓兰知道时间紧急,春枝很快就要回来了。
等她回来,他们又得恢复成平日的模样,她深吸一口气,没再让自己继续被情绪所影响,而是快速收拾好心情就跟贾延说道:“你可知道陈氏和裴行昭之间有没有什么不能为人道的秘密?”
贾延忽听她这么问,自是一愣:“秘密?”
他不知道梓兰说的是什么秘密。
梓兰看着他点头,而后把自己的猜测和贾延说道:“我这几日猜测陈氏和裴行昭之间应该有什么秘密,那日我故意做梦说陈氏要杀我,裴行昭当时与我保证陈氏不敢对我做什么。”
“翌日,裴行昭就直接去找了陈氏。”
“这两人的性子,我知道,如果不是有什么共同的秘密牵绊着他们彼此,肯定早就闹开了。”
“但裴行昭的嘴巴严,我撬不开,我也担心做得太多会惹他怀疑。”
贾延听她一一说来,倒也的确仔细凝神细想了一会。
可他虽是裴行昭的近卫,但裴行昭并不会把所有的事都说与他听,他仔细想了许久也没想到这两人之间能有什么事。
不过——
贾延忽然道:“你这么说,我倒是记得有一阵子,陈氏十分惧怕二爷。”
梓兰听他这么说,倒是也想起来了。
好像的确有这么一段时间,那阵子无论裴行昭怎么落陈氏的脸面,陈氏都只是硬憋着,不敢像从前似的跟裴行昭作对。
只是到底是因为什么,如今又为何发生改变了,无论是梓兰还是贾延都不得而知。
梓兰也只是静默片刻便与贾延说道:“你回头去找下李妈妈,她是陈氏的乳娘,一定知道陈氏的秘密。”
陈氏不可能什么都靠自己做。
而曾经除她之外,陈氏最信任的就是李妈妈了。
就连私下克扣嫁妆的事,李妈妈都知道,梓兰想,如果陈氏和裴行昭之间真有什么秘密,那如今这世上除了他们之外,唯一的知情者必然是李妈妈。
“你直接去找,肯定没用,如果陈氏不是有所凭仗,绝对不会纵容李妈妈活着。”
“李妈妈最看重她那个孙子,你想法子绑走她那个孙子再去撬开李妈妈的嘴,我要知道陈氏所有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