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长川发了话。
裴行昭纵使再不甘也只能点头应下,他狠狠瞪了陈氏一眼,甚至连自己屋子都懒得回,当场就跟常山沉声发话道:“给我准备笔墨纸砚,我今天就要把这个贱妇赶出家门!”
张口闭口贱妇,显然是恨透了陈氏。
常山听到这话,不由回头看了一眼裴长川。
待见老太爷指腹揉捏着眉心,闭着眼睛,满脸疲惫,并未发表其他意见,便也未再多言,轻轻应了一声就转进一旁的侧间去了。
这会陈氏已然说不出话来了。
裴长川也不想再说话,至于三房夫妇在看到那张字条的时候,一时也不知道该再说些什么,他们怎么也没想到陈氏的胆子会这么大。
这会眼见老爷子已经有所决断,夫妇俩知道这边已经没有他们的用武之地了,犹豫一会便跟裴长川先提出告辞了。
“父亲,我们先退下了。”夫妇俩与裴长川恭声说道。
裴长川听到这话,连眼睛都懒得睁,只轻轻嗯了一声就答应了,只不过在他们走前又跟王氏嘱咐了一声:“替陈氏去准备下装东西的马车。”
王氏听到这个称呼,心里一时也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
不过陈氏做出这样的事,也不可能再在府里待着了,何况王氏自觉人微言轻,纵使心里有些不舒服,但到底也没多言,只轻轻应了一声。
走前她又看了一眼还呆坐在椅子上的陈氏。
她额头上的血又开始涌出来了。
混着那张惨白的脸一路往下掉,看着十分可怖。
妯娌一场。
虽然陈氏不喜欢她,她也一样不喜欢陈氏。
但看到她如今落到这样的结局,王氏心里还是有些不忍。
“走吧。”
裴行文轻声同她说了一声。
他们在这个府里原本就是局外人,说是掌着家,其实也不过是活靶子。
王氏显然也知道。
何况真要她替陈氏开口说话,她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陈氏的胆子实在太大了,真要继续在这待下去,他们这一大家子都会受她的牵连,她也只是刚才那一瞬间看到她那副模样,有过一丝不忍。
即便陈氏做得再不对,裴行昭也实在是有些太过分了,作为枕边人,言语辱骂、拳打脚踢,哪里有一点大丈夫的样子?
她虽同样觉得陈氏的行为过分,但裴行昭此举更让她恶心。
不愿再看,王氏跟裴行文结伴往外走去。
刚走到外面,就见陈氏的兄长陈麟大步从外面走来,身后还跟着两个小厮,显然是原本想进来通传,却被陈麟抢先了一步。
陈麟身为工部侍郎,官职比裴行文要高出不少。
当下瞧见。
裴行文自是松开挽着妻子的手,跟陈麟拱手问起好来。
他虽然不喜欢陈氏。
但陈麟此人还是让他心生佩服的。
陈麟看到他,不得不缓下脚步,他还穿着一身官服,一路跑来,官帽都有些歪了,此刻却顾不上,只停步朝裴行文回礼,喊了一声:“文弟。”
如今离裴老太爷住的地方已经不远了。
眼见他们出来,可妹妹还不见踪影,陈麟的心不由收紧。
“文弟,弟媳,双歌她……”
他出声询问。
话落却见夫妇俩的脸色都有些不大好看。
心里更是一紧。
当下也顾不上再说什么,他匆匆同裴行文一拱手,说了句:“我进去看看。”就步履匆匆往里头去了。
他身后的两个小厮方才得以喘上一口气,见他又走了,叹一口气正要追上,却被裴行文伸手拦住。
“好了,你们退下吧。”
两个小厮面面相觑,略作犹豫,还是拱手答应了。
等他们退下。
夫妇俩留在原地望着陈麟离开的方向,皆叹了口气。
王氏看着陈麟离开的方向轻声说道:“好在她还有一位疼她护她的兄长,只希望她这一走,日后真能洗心革面,别再跟以前一样了。”
裴行文对自己这位二嫂没什么好感。
以前陈氏管家的时候,阿清没少被她磋磨,阿清柔善,他却记仇。
今日之事本就是她自己惹出来的。
无缘无故去招惹阿郁,还想害他没了功名,此等毒妇本就不该被容于家中……
若真要说可怜。
也只是可怜了子玉。
“只希望子玉能想开些,别耽误了明年的春闱。”他叹道。
王氏听到这话也不由叹了口气。
夫妇俩余后不再多言,继续往自己的屋舍走去。
而陈麟也终于走到了东屋的大门口。
此时院中仆人因常山先前的吩咐都不在跟前伺候,倒是方便陈麟进去了,他神色焦灼、步履匆匆,可在进屋瞧见陈氏脸上带血的时候还是没绷住。
“双歌!”
他看着陈氏的方向惊呼一声。
这一声并未引得陈氏回顾,倒让常山等人都看了过来,就连裴长川也睁开了眼。
眼见裴行昭提笔回眸,看到他的时候目光微闪,陈麟暴喝一声就立刻拔腿朝他冲了过去,陈麟虽然不是武将,但作为工部侍郎,从前没少要往外跑。
也因此陈麟养得一身好体魄。
就连常山也没反应过来,陈麟就已经率先拉住裴行昭的衣襟,朝他脸上狠狠砸了一拳头。
这一拳头直接打中了裴行昭的眼睛。
裴行昭当下就被打得痛呼出声。
陈麟却尤未解气。
只要想到自己的妹妹满脸带血的样子,他就绷不住,边打边骂道:“裴行昭,你这个畜生!”
“就算双歌有对不起你们裴家的地方,可你做人丈夫,不知道好好督促自己的媳妇,只知道动手给自己解气,你这样算什么男人!”
说罢。
余光一扫,瞧见裴行昭这个畜生竟然还敢给双歌写休书。
顿时怒从心头起。
“双歌嫁给你二十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你就是这样对她的!”他边说边又抬手揍裴行昭。
裴行昭被打得痛苦连连。
知道自己这个大舅子有气,不可能轻易罢手,他只能冲一旁的常山喊道:“你瞎了不成,就看着我被揍!”
常山听到这话之前,本来是想伸手阻止的。
但听裴行昭这些恶言,常山的脸色也变得有些不好看起来。
家里几位爷,二爷是最能惹事的,也是最知道怎么推卸责任的。
无论碰到什么事,永远都是别人的错。
小的时候怪大爷。
如今怪二夫人和世子。
反正他永远没错。
常山打心里看不上这样的人,只不过毕竟是老爷的种,他也不可能真的不管,这会也就过去跟陈麟说道:“陈大人,您先消消气。”
陈麟如何能消气!
自己的妹妹被人打成这样,他杀了裴行昭的心都有了!
可他今日毕竟不是来惹事的,何况裴家老太爷还在,纵使再气,陈麟也还是咬牙切齿硬憋了下去。
松开拽着裴行昭衣襟的手。
狠狠甩了一下,也不顾裴行昭脚步趔趄,他目光冰冷地瞪了他一眼,这才又看向陈氏。
却见过去这么久,双歌还是没有什么反应的样子,陈麟心中有些担心,但还是先面朝不知何时又闭上眼睛的裴长川拱手行礼道:“老国公。”
“嗯。”
裴长川睁开眼睛。
并未理会在那盯着陈麟恨得咬牙切齿的裴行昭,而是看着陈麟说道:“你先坐吧。”
“常山,倒茶。”
“是。”
常山应声去倒茶。
陈麟这会哪有什么心情喝茶?
但在这位老国公面前,他也不敢造次,只能憋着满肚子的话先行坐下,等常山递茶过来,他同人道了声谢,却实在没心情喝,便还是放在了茶案上。
“老国公……”
他张口就要同裴长川说道。
裴长川却说:“你既然过来,想必也应该知道今日外面发生的事了。”
陈麟一听这话,脸色就难看至极。
他自然已经知道了。
甚至比起别人,他知道的更为详细也更为彻底。
从妻子口中,他知道双歌是怎么去为难那位二公子的,也知道她原本打得是什么主意……记忆中听话懂事的妹妹会变成这样,就连陈麟自己也没想到。
可她再有错,那也是他唯一的胞妹。
父母离世之后,妹妹跟他相依为命,她变成这样,他这个做兄长的也要负责。
“这事是双歌做得不对。”
陈麟叹一口气:“老国公不必担心,关于贵府二公子的事,我自会上书说清楚,绝不会影响二公子的名声。”
“可休妻……是不是太严重了一些?”
他也知道自己这话说得有些没什么底气。
双歌做出这样的事,还被人揭露下药,无论什么样的人家都不可能再接受她这样的儿媳。
何况子玉今年还在考功名……
可他太清楚双歌了,她这一辈子都在追逐名利,这个时候若是被休弃,这要她以后余生怎么过?
“裴伯伯,我知道我这个要求有些过分,可就请您看在我们相交多年的份上别赶双歌走,您把她赶到庄子或是赶到家庙,让她赎罪,怎么都可以。”
陈麟说着忽然起身朝裴长川跪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