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长遂无奈喊道:“暄儿。”却又敌不过自己儿子的力气。
直到看到院子外站着的一男一女,明长遂微微怔神,待瞧见两人身上穿扮,便知来人是谁了,他抬手轻轻拍了拍明暄的胳膊,说道:“有客人来了,怎么也不知道与为父先说一声?”
明暄也是这个时候才想起他还带了人过来,沉默片刻,他没立刻带人回屋,而是跟明长遂说道:“是诚国公府那位县主。”
明长遂早从云葭的那身打扮和气度就知道她的身份了。
此刻他轻轻抚了下衣袖,郑重地与云葭行了一礼:“县主。”因为身子的残缺,他没办法行全礼,但他一身布衣、风度翩翩,不像农户,倒是更像一位先生。
其实这样说也没有什么不对的。
明家与其他人家不同,并非世代务农,明长遂也不是燕京人,而是从外乡来的。当初明长遂投靠此处也是因为得罪权贵,断了前程,本想带着妻儿离开老家来燕京讨生活,未想那权贵在燕京也有自己的门路,明长遂几次征聘西席都被人搅黄了,还被人赶出了燕京,正在他为难之际,看到了徐家这个庄子。
云葭今日已托人了解了一番。
知晓蔡泓说明长遂不错,也是因为最初他在这管事的时候,明长遂曾做过他副手。
明长遂读过书,还有过功名,当初庄子的布置建设,他更是没少参与……只是后来蔡勇酒后轻薄了秦氏,明长遂跟蔡泓彻底闹翻,原本他想去报官,却不幸从山上摔下,之后又为了自己的独子只能选择隐忍不发。
这么多年下来。
云葭原以为会看见一个憔悴颓废的男人。
未想男人一身布衣,虽于陋室,却并不见半点愤然颓废。
他衣袂飘飘站在那,眉眼温和,让人忍不住去想当年他高中时是怎样的情景模样。
“明先生。”
云葭亦与人回了礼。
明长遂未想她会回礼,神色错愕一瞬,想避开,然身体上的残缺让他没发立刻避开,只能侧过身子,算是不敢深受。
他见云葭似有话要说,便与人道:“县主请进来说话吧。”
云葭颔首。
带着裴郁跟着父子俩进屋。
明暄在外如狼崽一般,对谁都怀有警惕,动不动就龇牙咧嘴,但在自己的父亲面前却十分听话,如家养的犬猫,他扶着明长遂坐在主位,又被人指使着去泡茶。
只泡了两盏,没给裴郁,他还以为裴郁是云葭的侍从。
裴郁对此看也未看,他自小受人冷待,岂会把明暄这一番做派放在眼中,他垂眸,目光却落在明长遂的那双脚上。
直到云葭与他说道:“阿郁,你们先出去,我有话跟明先生说。”
裴郁方才收回视线。
他垂眸看着云葭,长眉微拢,并不愿意她一个人在这。
直到云葭又朝他笑了下:“没事,去吧。”
裴郁这才看着她轻轻嗯了一声,抬脚出去了。
明长遂不知她有何事要说,但也跟明暄说道:“暄儿,你也出去吧。”
明暄皱眉,但也只是犹豫了一瞬就点头出去了,他跟着裴郁出去,又不满人站在他前面,仿佛他才是主人一般,他立刻哐哐哐摆手摆脚快步往外走了几步,待走到裴郁身边的时候,还故意撞了下他的胳膊。
被撞得往旁边偏了下的裴郁:“……”
默默看了明暄一眼,见他挑衅般回头看他,一副“有本事你跟我打一架”,裴郁抬手拍了拍自己的胳膊,未曾理会,继续往外走去。
而留在屋子里正跟云葭说道“陋室粗茶,县主勿见怪”的明暄看到这副情形也是脸色微变,他又是紧张又是头疼无奈地跟云葭道起了歉:“抱歉,县主,小儿不懂事,回头我就让他跟这位小护卫道歉!”
云葭看着裴郁的身影,淡声:“他并非我的护卫。”
明长遂微怔:“那他是……”
云葭收回视线,看着明长遂说道:“家人。”
“什么?”
明长遂这下脸色是彻底变了,他怎么也没想到这位沉默寡言的少年竟是县主的家人,他是知道诚国公府的小少爷的,传说中是与那位诚国公差不多的性子,所以刚才虽然见这少年衣着富贵,他也未曾往这边去想。
未想——
他当即作势要喊明暄进来给人磕头道歉去,还未开口,云葭就先开口道:“我先同明先生说下我的来意吧。”
明长遂自然没有不听的道理,他心里还紧张着,生怕明暄因为这个缘故出事,便听坐在一旁的明成县主说道:“令夫人的事,我已经知晓,蔡勇我也已经让人拿下了,不日就会有处置。”
这事。
明长遂昨夜就已经从明暄的口中知道了,他也没想到多年过去,竟然还能还淑娘一个公道。
明长遂暂收起心思,低头与云葭道谢:“多谢县主。”
云葭摇头,又说:“我已经与官府的人打点过了,不会有人知道令夫人因何而死,令夫人的墓,我也已经着人重新修缮了,这是我的心意,也是我的歉意。”
这些事,别说明长遂不知道,就连一向爱往外面跑的明暄也不知道。
此刻听云葭说起,明长遂神色怔怔,等回过神方才叹道:“其实县主不必如此,冤有头债有主,既然蔡勇已经伏法,前事便已经过去了,我和暄儿亦不会怪罪到旁人的头上。”
“至于淑娘的死……”
他和暄儿倒是不怕,无论淑娘因何而死,她都是他的妻子,无论是他还是暄儿都不会觉得不齿或是丢人,只是他实在不想淑娘死后还要遭人非议。
更怕暄儿冲动,日后行错事,明长遂长叹一口气,忽然扶着桌子起身,又朝云葭郑重地行了一礼:“无论如何,还是多谢县主了。”
云葭忙道:“明先生快请起。”
等明长遂重新坐下,云葭才又说道:“我今日来除了这几桩事外,还有一件事与先生商量。”
明长遂说:“县主请说。”
云葭看着明长遂说道:“我想请先生替我做事。”
……
屋内的声音并未传到外面,但屋外两个一大一小的少年却都目不转睛地看着屋内的两人,他们各自都有关心的人,先前瞧见明父扶着桌子起来要给云葭行礼的时候,明暄就有些待不住了,当即就要进去,却被裴郁拦下。
明暄自然不会把裴郁放在眼底,他以为裴郁几次不理会他的挑衅,是因为本身就是个绣花枕头。
未想无论他怎么挣扎,竟都无法挣脱出裴郁的手心之中,他方才知道先前他不理会并非不行,而是懒得理会。
这让明暄觉得有些丢人。
而这种丢人的心情使得他更加不肯服输了。
“你松开,我跟你好好打一场!”他压着声音看着裴郁咬牙切齿。
裴郁未曾理会,依旧桎梏着身边的明暄,免得他进去坏她的事,目光更是始终看着里面,观察着里面的一举一动,确保云葭的安全。
明暄今年虽然才十二。
但庄子里什么样的腌臜事都有,扒灰的、兄占弟妻的、还有许多未婚直接在野地里苟合的……他虽然年纪小,但因为自幼就爱往外跑,看到的这种事海了去了,也就比许多同龄人都要早熟,此刻见身边俊美的少年一眨不眨看着里面,又想到先前几次他忽然发作,好像都是因为他开罪了那位县主,心里隐隐有了一个答案,明暄忽然眯起眼睛对着裴郁说道:“你不会是喜欢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