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葭并不知道裴有卿已经回来了,她坐在马车里,接过裴郁从外面递进来的一包蜜饯,见他额头汗津津的,不免有些无奈,知道他应该是听到刚才她两个丫鬟的对话才会如此,云葭不由问道:“你刚骑这么快,就是特地去买这个了?”
裴郁点点头,倒是一点都不在意自己跑了这一趟出汗了,他仍是双眸亮晶晶地看着云葭,轻声和她说道:“正好看见,我见这家蜜饯铺子买的人多,想来味道应该不错。”
说完,他又满怀期待地看着云葭:“你尝尝看喜不喜欢?”
云葭不愿让他失望,便在他期待的目光下打开蜜饯包挑了一块杏肉吃了,味道算不上纯甜,夹杂着一股子酸味,却又不是酸掉牙的那种,正好适合于这漫漫长途解腻。
她跟裴郁点头。
在他紧张的注视之下,笑着同他说道:“好吃。”
裴郁听她这样说,情不自禁就笑了,笑容比先前还要灿烂,他笑的时候,那双黑眸亮晶晶的,璀璨笑意坠在眼底,眼角弯起来的弧度也有柔软的一面,倘若此刻是夜里,只怕天上繁星都比不过他此时满含笑意的眼睛。
“你喜欢就好。”
裴郁轻声说完这一句,便打算坐正身子,继续启程了,未想刚有动作就听云葭说道:“你也尝尝?”
裴郁本想拒绝,但看着云葭望着他时含笑的眼睛,瞬间,拒绝的话又说不出了,他点了点头,刚想擦干净自己的手去拿杏肉,就见云葭挑了一块朝他递过来。
看着被那两根白皙手指捏着的澄黄杏肉,裴郁微怔,他不敢俯身直接去接,在那扑通扑通的心跳声中,裴郁选择伸手从她指尖接过。
即便如此,他已乱了心跳。
心跳犹如鼓点一般,又像春日里的一场砸在林间的绵绵细雨,滴滴答答,他甚至连回味都没有,只是呆滞地囫囵吞枣一般把手里的杏肉吞了下去,过后等云葭询问才觉酸意绵绵酸掉了牙齿,即便强忍着,他也情不自禁地蹙起眉尖。
太酸了。
怎么这么酸?
和恩比惊云要小上两岁,胆子也要大上不少,瞧见裴郁这副模样便忍不住捂唇笑道:“二公子这是觉得酸了,也就咱们姑娘,酸甜都不忌口。”
裴郁抿着唇没说话。
他怕开口,就得酸得掉牙。
强行隐忍的少年端坐马上,唯恐自己流露出一丝不好的面貌。
但有些东西哪里是这般好遮掩的?
云葭没想到他这般吃不了酸,她自己倒是觉得还好,就跟和恩说的一样,她是酸甜都不忌,酸的也喜欢,甜的也喜欢,如今见少年强忍还是忍不住地皱起眉,两片粉色薄唇紧抿着,就连腮帮子都稍稍鼓了起来,倒是越发呈现出几分少年郎的稚气。
她亦觉得好笑,双眸弯弯看着裴郁,见他似羞似臊般别开脸,她笑着转过脸与惊云低低说了一句,过后,惊云便从后面的柜子里寻出一个八宝攒盒呈给云葭。
云葭于其中挑了一粒糖果递给裴郁。
“吃吧。”
她说着还特地补充了一句:“这个甜。”
裴郁一听这话,脸上臊意愈浓,但见云葭笑眸清亮,他心里的那点子臊也就渐渐消弭掉了,反正他也不是第一次在她面前丢人了,怀揣着一股子破罐子破摔的想法,他看向云葭,见她高兴,他倒也跟着高兴起来。
从云葭手中接过,裴郁没立刻吃,而是等人坐回去之后,方才悄悄把那粒糖果塞进自己的嘴里。
糖果的甜意很快就覆盖了杏肉带来的酸度。
裴郁侧眸。
卷重绣帘已经落下,却依旧能听到马车里传来的说话声,偶尔还能听到她温柔的声音,裴郁品尝着嘴里的糖果,不愿太快吃完。
心里不由想着。
果然很甜。
马车继续往城外去,两拨人都未曾注意到彼此。
人群熙攘之中,裴有卿和云葭两拨人,一个进城,一个出城,随着人流的推动,倒是离得越来越远了。
自出了城,人流稍才算好一些。
庄子在东郊,马车一路往东郊的方向赶,行至越远,路上别说是行人了,就连人烟都变得稀少起来,东郊虽比西郊热闹,但路上也是未见什么村庄的,行至一处地方,季年忽然听到一阵打斗声,他立刻抬手喊停。
裴郁也听到了。
他的脸色也立刻变得难看起来,不曾说话,他骑着墨云朝云葭的马车靠过去,原本就没多少距离,此刻却是更近了,几乎是快贴着,他才安心。
手里也不自觉握紧了手中的马鞭。
“怎么了?”
云葭的声音从马车里传出来。
裴郁就在侧窗旁,听到这话,低声答道:“前面有人打斗。”
坐在马车里的云葭听到这话蹙眉,她并未掀起车帘,只喊了一声:“季年。”
季年听到声音立刻过来了。
“姑娘。”
云葭道:“你去前面看下什么情况。”
季年原本就有这个打算,此刻听闻自不敢耽延,忙答了一声“是”,走前他又吩咐随行的护卫让他们仔细护好姑娘的马车,方才打马离开。
不到须臾,季年就回来了,同云葭禀道:“姑娘,两拨人,一拨蒙着黑布,看打法,应是江湖人,还有一拨是郑家的人。”
“郑家?”
云葭挑眉,奇道:“这里怎么会有郑家的人?”
如今郑家就郑曜一个主子了,她听说他伤心过度,如今正在家养病呢。
季年解释:“是郑家派人护送郑子戾的棺木回河南老家去。”
云葭听他这样说,便明白了,她知道郑子戾被处以极刑,就连尸身都不得保存,她听说那日西市执刑的时候,有不少受害者的家属牵了狗去,行刑才结束,那几条狗就被放了过去,纷纷啃食从郑子戾身上剜下来的那些肉。
有官员瞧见也未曾阻拦,只在最后象征性地驱赶了一下。
至于郑子戾的那具骨架倒是不知道去哪了。
如今看来是被郑家人偷偷捡回去了。
“那群黑衣人想做什么?”她问季年。
季年说:“属下看他们的样子像是想要毁棺。”
云葭柳眉轻扬,对这个回答倒是称不上有多意外,郑子戾多行不义必自毙,死后被人毁棺也是他应得的报应,只是她不知道这事怎么会与江湖里的人扯上关系的?不过与她无关的事,她也懒得去深究,她略作沉吟之后便说:“另择一条路,走吧。”
如果是江湖人,应该不会上赶着来找他们的麻烦,但云葭还是嘱咐了一声:“小心些。”
“是。”
季年应声之后,另择了一条路往庄子走,好在这里原本就有许多岔路。
走到岔路的时候,那边的声响倒是更加清晰了,“几位好汉为何非要同我们过不去?你们若是受人嘱托,我们郑家愿出十倍的价钱!只求几位好汉高抬贵手,放我们家少爷一条路。”
“哪来那么多废话!”
“今日爷几个只是想毁棺,你们若识相便趁早离去,若不识相就休怪我们刀下无情了!”
风卷起一旁的车帘,云葭恰好看见绿荫对面的情形,眼见那些郑家的仆从与护卫犹豫一番之后,最后还是弃棺离开了,她轻轻摇头,也未说什么,要收回目光之际倒是瞥见车外裴郁面上的沉吟之色。
“怎么了?”
她握着原本要落下的车帘,看着马车外的裴郁轻声问。
裴郁听到她的声音回过头,四目相对,看出云葭眼中的询问,他摇头,同样是低语:“没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