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嗓音温柔,和从前一般无二,唯有话中语气依旧讥嘲。
比任何时候还要嘲讽。
她当初也不是没想过嫁给贾延。
放眼整个裴家,出挑的也没几个,贾延作为裴行昭身边的亲信红人,她自然也是高看过的,只是那也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以前她只想好好伺候夫人,等她高兴了,到时间了,她就找个如意郎君嫁了,不管是贾延还是其他人,她不求大富大贵,只求夫妇俩好好的把日子过好。
可如今……
她对什么情啊爱啊的,早就看淡了。
人活着只能靠自己,也只有自己永远不会辜负自己。
贾延说着喜欢她、要娶她,但他的喜欢又值多少钱呢?那夜她被裴行昭带进房中,被他亵玩一夜,他不知道吗?
他当然知道。
可他又做了什么呢?
所以说男人的喜欢,其实也就那样,远比不过自身的重要性。
梓兰笑着,再次抽回自己的手,她不在意贾延口口声声说着喜欢她却什么都没做,都是做下人的,谁又好的过谁,说到底也都是要为自己为家人考虑,见贾延依旧不肯松开,甚至比先前更为固执地紧握住她的手腕,梓兰这次没有任他抓着,而是笑盈盈看着贾延说道:“贾爷,你这样继续抓着,回头有人过来,可就说不清了。”
“您是二爷身边的红人,自然没事,可我还得靠主子们活着呢。”
她说完忽然冷下脸狠狠一抽。
这次贾延没有再用力紧握,他只是沉默地看着面前的梓兰。
梓兰也没理会他,握着自己被人握得生疼的手腕就打算回屋了,偏就是那么巧,她正要走,袖子里的那张字条就掉了下来,还正好就掉在了贾延的脚边。
梓兰这时才脸色微变,她忙要去捡起,却被贾延抢先一步。
屋中点着灯,照出来的那点光亮正好足够贾延看清纸上的内容,他自然知晓裴行昭的安排,却未想到……
“你。”他不敢置信地看向梓兰。
梓兰自然知道他在震惊什么,她抿唇,冷脸,伸手去抢字条:“还我。”
“你疯了!”
贾延不肯给,藏到身后,压着声:“你知不知道要是让二爷和夫人知道,你会有什么样的后果!”
“我是疯了,被这个地方逼疯了!”梓兰此时脸上已然没有一丝笑容,她的脸一半在灯下,一半则在昏暗处,摇曳的灯火照在她的脸上,让她看起来都有几分鬼魅的模样了,“这个鬼地方害得人已经够多了,你要还有点良知,就把东西还我!”
贾延沉默看着梓兰,没有说话。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梓兰内心焦灼,脸色难看,以为贾延会去告诉裴行昭的时候,她终于听到贾延开口了:“你别沾这事,我替你去做。”
“什么?”
梓兰愣住了。
贾延却不再说话,拿着那张纸就转身离开。
梓兰原本想追过去,却见院子外面走来一个人,正是李妈妈。
李妈妈显然也没想到会在这碰见贾延,她呆怔在原地,眼睁睁看着贾延冷着脸与她擦肩而过,走远了,她才回过神。
“这……”
她看着离开的贾延,又去看梓兰。
梓兰在看到李妈妈的时候就已经回过神了,她心中暗骂着贾延,却不敢去追人,也不敢让李妈妈瞧出端倪,走过来问道:“妈妈怎么来了?”
李妈妈还呆怔着呢,听到这话问梓兰:“贾延怎么在这?”
梓兰一时不知该怎么回答,倒是李妈妈想到什么,忽然恍然大悟:“贾延喜欢你?”
梓兰神情微变,却未解释:“……妈妈。”
看梓兰含羞带怯的,李妈妈就知道自己猜得没错,她倒是挺高兴的,握着梓兰的手乐呵道:“贾延倒是个不错的,你跟了他,以后有福气呢。”
梓兰笑笑,笑容却并未抵达眼底:“八字没一撇的事,妈妈就别来与我玩笑了。”不等李妈妈再说,梓兰又道,“而且夫人如今身边也离不得人。”
李妈妈一听这话果然没再多说。
梓兰便顺势又说了一句:“也请妈妈替我保密,要是让夫人知道……我只怕又得挨罚了。”
李妈妈原本就是因为梓兰挨罚的事过来的。
她也是从凉月口中得知梓兰替她挨了罚,她心中过意不去,这才寻了过来。此刻听梓兰这样说,她自是连连保证道:“你放心,绝不会有第四个人知道!”
见梓兰感激般朝她一笑,李妈妈看着她脸上的伤痕却又皱眉了:“是我对不住你,让你替我背锅了。”
“妈妈如何说这样的话?妈妈原本也是为了夫人好……”梓兰边说边携着李妈妈的手往屋子里走,“夫人也是心情不好,这才脾气大了一些,我年轻没事,要是妈妈挨罚,反倒是我们这些人的罪过了。”
她越是这样,李妈妈就越是自责。
几声叹息之下,她又摇头:“夫人如今的脾气是越发不好了……”
……
这里暂且不语,另一边裴行昭知道梓兰脸上受伤来不了,自然又是好一顿脾气,只这脾气自然是对着陈氏去的,贾延默默听着也只当做没听到,心里还在想那封信的事。
想完。
他又忍不住去想,梓兰到底要做什么?他以为梓兰是想要攀高枝才会跟着二爷,可如今看来,梓兰对二爷的情意并不深……贾延沉默思忖。
等裴行昭发泄完,让他出去,贾延便直接转身离开了。
看着外面那轮月亮,想到梓兰之前问他的那些话,贾延抿唇,他其实也说不清自己如今对梓兰是什么感觉,可要是让他眼睁睁看着她去做这些事,他又做不到。
他捏着袖子里的那封信,最终还是没有交给任何人。
翌日一大早,他便去了一趟徐家。
贾延自然不可能直接把信交到云葭的手中,他自己也没露面,而是寻了个小孩把信送到了徐家,眼见信的确送到了徐家人的手中,他才离开。
信是交到了惊云的手中,外面门房送进来的。
“给姑娘的?谁给的?”她捏着那封没有留署名的信,皱眉问来送信的人。
来人说:“就是这个奇怪呢,来的是个小孩,估计是要送信的人不好露面,我担心是有什么事,便只好给姐姐先送来了。”
惊云点头,让人先退下。
捏着这么一封信,也不知里面究竟是什么内容,惊云怕有什么不好的,想了想还是自己先打开看了,这一看,她却直接变了脸。
当即二话不说,她就掉头回去,一路小丫鬟们喊她“姐姐”,她也顾不上,而是急匆匆打帘进去了。
云葭在看外面送来的贺礼单子,长长的数也数不清,这都是昨日到今早外头有人送来的,除了相邻的,几乎燕京城每个相熟的贵人府邸都派人送了东西过来,宫里也送了不少好东西过来,除了那位丽妃娘娘,皇后娘娘和如今正受宠的曹嫔都派人送了东西过来。
追月在一旁伺候着。
看惊云气喘吁吁进来,两人的视线都落在了惊云的身上,云葭问她:“怎么了?”
惊云张口想说,余光一扫追月,想到她那点心思,又说:“你先出去。”
追月原本正在一旁记东西,听到这话,神色微变。
她未动,而是咬唇看着惊云。
云葭看了眼惊云,又落在她手中那封信上,她把手里的贺礼单子放在一旁,跟追月说:“你去厨房替我拿些吃的。”
追月知道这是故意赶她离开,她心里酸楚,却不敢违抗姑娘的意思,只能垂眸应是。
追月放下手里的东西出去了,帘子落下,她的眼睛也跟着红了一片,怕外面的人瞧见,没了脸面,她又匆匆擦掉才低着头离开。
“怎么回事?”
云葭问惊云,视线依旧落在惊云的手上,“谁送来的信。”
惊云忙把手里的信递过去,脸色不大好看:“您看看。”
云葭接过,待看清信中内容,她却没有惊云想象中的震怒,反而很轻的笑了一声,窗外花叶拂动,云葭所在的窗子外面是绿荫葱郁的芭蕉树,此刻,云葭纤指轻点手中的信,薄薄的一片纸张被风吹得哗哗作响,而她弯着眼睛好笑道:“倒是好成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