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崇垂眸,看着面前的曹玉珍,他沉默着并未说话,而是伸手放在她的脸上,却又遮住了她的脸,只露出她那双会说话的大眼睛。
曹玉珍永远都不会知道当日李崇就是因为她这双眼睛才动了心思,而这一双眼睛像极了那位早逝的信国公夫人,从前崔家的掌上明珠。
“唤我四郎。”他沙哑着嗓音开口。
曹玉珍只犹豫了一瞬,便喊出了声:“四郎。”
说完感觉到男人握在她腰上的手更加用力了,离她也越来越近了,热气喷洒在她裸露的脖子上,她忍不住笑:“四郎,痒。”
她想躲,却被男人强势地按住腰肢,不准她躲。
“别躲。”李崇看着那双眼睛,低哑着嗓音道,“别躲我。”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有那么一瞬间,曹玉珍竟觉得这位至高无上的帝王是在祈求她,可怎么可能呢?她很快就把这个念头抛到脑后了。她伸手,挂在李崇的脖子上,然后看着他笑盈盈道:“好,妾不躲。”
窗外照出两人的身影。
而殿外,小内侍跟冯保说着话:“没想到陛下对这位曹嫔娘娘竟这般好,刚才福宁宫的那位跪了这么久都没能进去呢,没想到曹嫔一来就进去了,儿子瞧着,今夜这位曹嫔娘娘怕是又要留宿了。”
冯保乜他一眼:“你懂什么?”
只无论小内侍怎么问,他却一个字都没再说了。
曹嫔留宿于景圣宫的消息没多久就传到了后宫那些主子们的耳中,丽妃是第一个知道的,她刚沐浴完,正坐在梳妆镜前由宫人们伺候着在身上涂抹精油和珍珠膏,听到这个消息,她直接把面前嵌着宝石的西洋镜给摔碎了。
宫人跪了满地。
丽妃依旧气得胸腔不住上下起伏,嘴里还咬牙切齿地骂道:“贱婢竟敢如此折辱于我,我必不会让她好受!”
身边宫人担忧道:“娘娘,如今正是多事之秋,若曹嫔的孩子在这个节骨眼上没了,陛下一定会怀疑到您的头上,届时……”
她是担心丽妃像从前那样。
可从前那些女人如何能跟曹嫔比?现在满后宫谁不知道曹嫔正得宠,她那肚子里的孩子也很是受陛下看重,早在得知有孕当初,陛下就亲自拨了太医和侍卫过去,还让皇后娘娘亲自监管,为得就是怕这个孩子出事……
若是这会曹嫔出事,陛下查出与她们娘娘有关,就算老王爷在这,恐怕也护不住娘娘啊!
丽妃自是不会这么傻,她嗤道:“谁说本宫要这个时候收拾她了?她还不配让本宫在这个节骨眼上跟陛下生龃龉。不过是个贱婢,就算生下皇子又如何,本宫照样能让她的皇子不久于人世!”
“竟还敢跟本宫的珏儿相比,如此贱婢,她也配?!”
丽妃说着又狠狠拍了下桌子,向来妩媚的脸上满是狰狞之色。
满室宫人都低着头不敢再说话。
而另一边,未央宫中也得到了消息,当今皇后娘娘姓王,名明灵,她比李崇还要大上三岁,是琅琊王氏所出的嫡出的一脉。
世宗时期,世家被打压得厉害,如今朝中已很少有这些古老世家出来的子弟升任高官的,但这些世家出来的女儿还是十分受人看重的,出身名门又渊源流传,尤其是王家。
当年李崇还是四皇子的时候,先帝特地赐了赐婚的旨意要她为四皇子妃。
王明灵的相貌并不算出挑,甚至称得上是普通了,但她一身气质却极好,担得上那句“腹有诗书气自华”。
宫人进来与她耳语一句,王明灵神色不改,只拿涂抹了精油的玉篦一点点梳理自己的头发:“福宁宫那位知道怕是又该气疯了。”
宫人上前接过玉篦,替她梳理那一头乌亮的长发:“以那位的性子,以后曹嫔怕是有苦头吃了。”
王明灵淡语:“郑妩再蠢也不可能这个时候对曹嫔动手。”
宫人道:“那曹嫔那个孩子……”
“孩子自然得活下来。”王明灵说着又叹了口气,“陛下的孩子还是太少了,要不然本宫又何须费尽心思保下这个孩子。”
宫人是伺候王皇后的旧人,知道王皇后的意思。
但她仍旧面露犹豫:“以曹嫔如今受宠的程度,那孩子或许不会由您抚养。”
王明灵温声:“若是没了生母,那孩子自然只能由本宫来抚养,只是……”
宫人问:“只是什么?”
王明灵却不再说了,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又像是透过镜子看到了一个貌美的少女,只可惜与那位沾上边,也不知道陛下舍不舍得了。
虽然这只是一个替身。
……
翌日。
天光既明。
郑京的处置终于下来了。
郑京被处以凌迟之刑,其子女父母则被处以流刑,听说人是于午门处处置的,去了不少百姓,其中就有不少特地从定州赶来的百姓,那位李寡妇的妹妹也在其中。
从下人的口中,云葭知道郑京死的有多凄惨。
凌迟,又被称作千刀万剐,是律法之中最为残酷的刑罚,它将人身上的肉一刀刀割去致人死亡,但凡手段厉害些的,能让人痛苦万分却不死,直到割完一万刀才断气。
这样的刑罚也只有太祖时期才有过,未想到如今竟然又出现了。
和恩说得栩栩如生,仿佛自己亲眼瞧见了一般:“您不知道,今日处刑的正好是那位蒋师傅,他家可是三代都做这活的,那郑京最开始还不住谩骂,之后却疼得死去活来,出口就是惨叫,到后来,那是连一点惨叫的声音都听不见了。”
惊云打帘进来,正好听到这话,立刻训斥她道:“什么腌臜事都来跟姑娘说,我看你是皮痒了,得去王妈妈那边坐坐了。”
王妈妈管着家里的下人。
和恩一听这话,只觉得头皮一紧,忙摆手:“不说了不说了,姐姐别与王妈妈说。”
“是我问她的,与她没关系。”云葭笑着替和恩解围。
这事与上辈子并无二样,上一世郑京也是这样的结果,只不过那时她还昏迷着,并不知道郑京被处置的事,后来醒来,也诸多事务,家中又是那样的情况,身边人一个个诚惶诚恐更不敢像如今这样在她面前说这些俏皮话。
后来倒是听旁人提过几句,但她也未放在心上。
不管袁野清做了什么,或是他的存在改变了他们一家人什么,然为官者,此人向来没有可摘指之处。
惊云无奈看向云葭:“您就惯着她们吧。”
不过她原本也是与和恩开玩笑的,听到这话也就未再多说,让和恩去外面守着,而后拿着厨房刚做好的血燕给云葭送了过去。
等和恩退出去后。
惊云放下血燕,又把一张纸递了过去。
云葭余光瞥见那张纸,眸光一动,翻看书的手也跟着停了下来。她合书于一侧,接过之后,抚着那张纸上杜鹃问惊云:“哪找到的?”
惊云低声答道:“在库房那书画堆里找到的。”
云葭不语,过后忽然把纸张递给惊云,淡声吩咐:“处理了,别让人瞧见。”
惊云自然不敢多言,口中称是。
正要去处理,忽听到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从外面传来,她神色微变,与面前端坐着的姑娘对视一眼,见她柳眉紧蹙神态不明,目光却先落在她手中的纸上。
惊云意会,忙先收了起来,等帘子被人打起,见是和恩,刚要蹙眉训斥就听和恩结结巴巴说道:“姑娘,宫、宫里来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