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传来王妪的声音,“岑福回来了。”
王妪是姜道蕴身边的老人,当年跟着姜道蕴进府,对徐府众人自然也熟悉。
当年她其实是想留下来的,她是姜母赐给姜道蕴的老人,对云葭和徐琅两姐弟感情自然也不一般,姜道蕴那时也是这个意思,她虽然嘴上说不爱云葭和徐琅,但说到底他们也是她的孩子,她不可能真的一点都不替他们打算……要是日后徐冲另娶新妇,谁知道她的新妇会如何对待那两个孩子?
有王妪在,自是能看管一二。
可徐冲不肯,他让她走就走得干干净净,别留下一点东西,她无法,只能带着王妪等人离开了。
还好徐冲并未娶新妇,这两孩子也算是健康平安地长大了。
眼见岑福走近,唤她“袁夫人”后与她说:“姑娘请您进去。”
姜道蕴下意识觉得这个称呼不对,日前她来时,徐府众人也是这般称呼她的吗?姜道蕴忘了,她也未曾多想,轻轻嗯声,道一句“知道了”。
丫鬟挑起车帘,姜道蕴被王妪扶着走下马车后跟着岑福进府,所见风光与记忆中并未有什么不同,若说有什么不同,也不过是府中的树木更高大了一些,有些陈设老旧了一些。路过东院的时候瞧见一株从院子里延伸出来的柿子树,姜道蕴想到什么,脚步忽然一顿。
“夫人?”
王妪不知她怎么了,陪同她一道停步后顺着她的视线往前看,便瞧见不远处便是那位老国公夫人仙逝前所住之处。
岑福也听见了动静。
他停步回头,倒是不知道姜道蕴在想什么,语气如常问她:“袁夫人,怎么了?”
姜道蕴看着那株柿子树开口:“我过会能给老夫人上柱香吗?”
“这……”
岑福犹豫道:“袁夫人回头还是问姑娘的意思吧。”
对于这个回答,姜道蕴倒是并未感到不妥,她如今到底是外家妇了,当初又跟徐冲闹成那样……可她的确想给那位慈眉善目的老人家好好上柱香。
嫁给徐冲的那几年,那位老人是真的拿她当女儿一样看待。
她从来不会给她树立规矩,还总护着她,每次院子里的柿子树结了柿子还会邀她过来品尝,然后握着她的手笑着和她说“柿柿如意”,也正是为了她那份难得的慈和,她后来才愿意为徐冲生下那一双孩儿,以免老人膝下无子孙相伴。
当年离开徐府,若说她最愧对的其实并非云葭和徐琅,而是那位老人。
姜道蕴还记得自己拿到和离书离府的那一天,过去拜别老人,穿着素服头发花白的老人坐在罗汉床上看着跪在地上的她,她没有像从前那样起来扶她握着她的手与她说笑,而是看着她长长叹了口气。
斜阳照进漆红色的槛窗之中。
姜道蕴听到头顶传来老人的声音:“蕴娘,你现在如意了吗?”
清哥死而复生,她又和徐冲解除夫妻关系,很快她就要嫁给清哥了,她岂会不如意?她当然如意,可不知道为什么,那日听着老人沙哑的嗓音,她竟无声垂落眼泪。
清泪在地上积累成一小滩水痕。
姜道蕴任眼泪从雪白脸上滑落,而后她泪眼婆娑看着老人哽咽道:“老夫人……”
老人轻叹,她终是起身,再一次走到她的面前扶起她,空气中有金色的尘埃在她们身边漂浮轻晃,老人像从前那样递给她一个柿子,而后与她说:“你既所求皆如愿,那么日后就像这样璀璨明媚地活下去吧。”
那是老人最后一次扶起她,也是她最后一次和她说话。
如今还未到柿子时节,延展到院外的那株柿子树虽枝繁叶茂,却不见金灿灿的柿子,姜道蕴压下心底波动的情绪,然后回看岑福:“回头我去与悦悦说。”
她倒是庆幸。
幸好不是去问徐冲的意思,要不然她这口还当真是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开才好。
还好是悦悦。
她相信悦悦一定会同意她的请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