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保无论在外如何,也不管私下怎么算计,在李崇面前,他始终只是一个奴婢一条忠心的狗,他放轻步子,小心地把托盘上分文别类的奏折按轻重缓急放好,又替李崇重新续了一盏热茶,这才站在一边偷偷窥探着他的神情,斟酌着开口道:“奴婢刚才进来的时候看到国公爷了。”
“国公爷身上背着荆条,那上头的刺都把他扎出血了。”他一边说,一边审视着天子的神情,见他面上神情未有一丝变化,甚至不置一词,倒是稍稍定了些心。
看来这位天子的想法并不是那么轻易可以改变的。
外面静悄悄的。
屋内也只有李崇批阅奏折的声音。
悬腕、提笔、蘸墨,一整套动作下来,桌面上的奏折便又少了许多。
直到李崇拿到一封奏折,看到上面的内容方才淡淡出声:“朕的朝廷什么时候竟养这种闲人了?还是说现在外面一件能报的事都没有了?”
冯保心下一惊。
他忙低头,看奏折上面的内容,又是一封弹劾徐冲的奏折。
这阵子这样的奏折并不在少数,从前也没见这位天子如何,此刻听他语带不满,冯保心下不由一沉,这奏折不是他故意放进去的,但此时他毫不犹豫地跪下认错:“是奴婢的错,奴婢应该好好审阅一番的。”
李崇没说话。
他批阅太久,累了,索性把折子往旁边一扔,也没出声让冯保起来。
冯保能在李崇身边这么多年还能好好活着,最知道的就是审时度势,他窥探李崇的心思,提议道:“外面日头大,国公爷跪了也快有小半个时辰了,他膝盖又不好,要不您还是见见他?”
李崇没出声,但也没反对。
冯保便知道他这是同意了,便又说道:“那奴婢去请他进来?”
李崇这次终于发话了,他沉眉冷声:“怎么,他是没腿吗,还要你去请进来?让他自己滚进来!”说完他又重新睁开眼拿起一本奏折看着。
“起来吧。”这是对冯保说的。
冯保忙诶了一声。
他站起来后便让殿中的内侍去给徐冲传话。
徐冲很快就进来了。
他的膝盖有旧伤,今天跪了这么久,进来的时候脚步明显深一脚浅一脚。
李崇看到了,也跟没看到一样,甚至没让冯保给他看座倒茶。
明显的冷遇,要搁以前,徐冲肯定是不会多想的,没有人给他座,他就自己找座,但今日有悦悦的提点,他也不是真的糊涂,便发现有些东西是真的不一样了。他心里不由捏了一把冷汗,还好他听悦悦的话进来了,要不然……他实在不敢深思不久的将来会面临什么。
徐冲敛神走到殿中,又给李崇跪下行了大礼:“罪臣徐冲叩见陛下。”
李崇视线上移落在徐冲的身上,他面上神情并不能窥探出丝毫,看徐冲这样也只是淡淡话道:“你倒是说说自己有什么罪?”
徐冲来时就想过。
此刻在李崇的注视下,沉声认罪:“罪臣不该在收到军令的时候违抗军令,更不该好大喜功、居功自傲。”
李崇挑眉。
他没想到徐冲这次竟然是真的来认罪的,他还以为他会像以前那样插科打诨,含糊过去,不过让他更为惊讶的是徐冲下一个举动——
“罪臣近日在家自省,发现这么多年实在枉顾陛下的信任和看重,今日罪臣便交还兵权和令牌,请陛下严惩!”
徐冲掷地有声,却让殿中霎时一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