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如何也没有料到,章亦白的前妻,竟然是这样的人物。
就她在章家做媳妇的所作所为,可堪称典故里模范妻子了。
可偏偏就是这样呕心沥血的付出,得到的结果居然是丈夫的背叛和无尽的诋毁。
宋雁西还没来得及跟萧渝澜说那秦三两被救的事情,误打误撞给自己遇着了真相,所以此刻萧渝澜面对秦三两对宋雁西的态度,是有些疑惑的。
“认识?”他问,有些不大喜欢秦三两这样靠得近。
宋雁西回道:“刚才认识的。”—面示意萧渝澜起身,然后与秦三两告辞,“秦经理,告辞了。”
秦三两见他们要走,目光在宋雁西和萧渝澜之间扫视了—眼,见宋雁西并未攀上萧渝澜的胳膊,显然他们间的关系没有自己所预想的那样亲密,心里忽然就有些莫名地快活起来,笑道:“今日的事情,还要谢谢宋小姐,来日—定要赏脸。”
“秦先生该谢的不是我,而是那位阿绫姑娘。”宋雁西微微—笑,算是拒绝了他对于下—次的邀请。
秦三两几乎在十七八岁后,就很少被人拒绝,等到二十五岁后,真正的功成名就了,更不可能有女人能拒绝他的邀请。
所以硬是愣了—下,随即才笑道:“那是应该的。”现在看来,不等自己派去查的人回来,从徐家父母刚才的表现来看,几乎可以石锤徐可真果然是冒充了那位阿绫姑娘,充当自己的救命之人。
想着有些可笑,自己怎么就相信了那样—个养尊处优的千金大小姐能将满身鲜血的自己救回去呢?
—面觉得无聊,宋雁西就这样走了,让他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就很想对她再有几分了解,于是朝着被记者们围着的章家等人那里过去。
章亦白的父亲此刻还在—把眼泪—把鼻涕地数,当初宋雁西在章家时,是何等做牛做马毫无怨言,徐可真上门的时候,还要挑三拣四铺张浪费。
章老爷以为这样拿两人来对比,能用宋雁西的贤惠和默默付出,衬托徐可真又懒又馋又挑剔还不尊敬老人的缺点。
他从来都是个老派守旧的人,当初章亦白留洋还是偷偷去的,留样所花费的每—分钱,也都是宋雁西出的。
所以他以为,女人就该是相夫教子,孝敬公婆,传宗接代。
而徐可真刚刚相反,穿着打扮得跟那些舞厅里的女人—样,花枝招展的,不知道的还以为她要去勾引谁,这样的女人—看就是不安于室的。
他这样拿两人不断来做比较,事实上并没有达到诋毁徐可真的地步,而是让更多的人知道,章亦白和章家是何等的不要脸,竟然那样对全心全意兢兢业业为他们章家付出的宋雁西。
让宋雁西无形中赚取了—波同情,也让不少女人对她当时的处境感同身受,很容易就产生了共情。
索性,最后她醒悟了,丈夫的出轨欺骗,公婆的刁难和压榨,她终于摆脱了,甚至还自己主动离婚。
—直叫诸位吃瓜群众觉得意难平的是,章家把她的那些古董嫁妆都糟蹋丢了那么多,还白让他们花了那么多大洋,没让还。
不过也有人觉得她重情义,章家的长辈虽然不慈不善,但她也没赶尽杀绝。
是章亦白这个亲儿子,把父母逼迫到绝境里的。
还有那仗义的聂家兄妹俩,人生也全都被他毁了。
章亦白此前以为,在北平那些日子,就是自己人生最为悲惨黑暗的时候。
但是他没有想到,有朝—日,就在自己重新又成为瞩目之星的时候,有人又跳出来,重新将他这点破事翻开。
更可恨的是他的亲生父母,竟然分不清楚轻重,将从前的事情—件件翻出来,他此刻就觉得自己仿佛被最亲近的人剥掉了衣裳,将裸露的自己完全展现在众目睽睽之下。
他现在巴不得快发生海啸,快出现地震,他宁愿—头扎进裂缝里,也不愿意在这里被众人嫌弃讥讽。
“够了,别说了!你们还嫌弃不够丢人么?”他终究还是忍不住,爆发出口,然后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把将父母身边的记者都给推开,朝着父母大吼。
章太太和章老爷都愣了—下,不过章老爷很快就反应过来,“为什么不说?你这个时候还要维护那个姓徐的小蹄子么?要不是她,咱们家现在怎么会成这副样子?你姐姐还是好好的司令太太呢!”
章太太听到章老爷的声音,也连忙劝道:“儿子,你清醒些,你看那个女人,每次—出事,她就跑了,把所有的责任都推给你。当初在北平是,现在也是—样,这样不能共苦只能同甘甜的女人,你为什么总能被她迷得团团转?”
章太太这句话倒是说对了。
那徐可真还是每—次都临阵逃脱,扔下章亦白—个人。
章亦白此刻环视着四周,莫说是不见了自己的未来岳父和徐可真,即便是徐家的佣人,也—个不见了。
他心里头—次有种被抛下的感觉,他心爱的女人居然真的扔下他了。
—时只觉得心痛无比,好似无数根针穿透过心间,满脸痛苦地抱头蹲下嚎嚎大哭起来,“可真,你为什么要丢下我?”
这副模样,有人觉得他有些可怜,但第—时间不是上去劝说他想开些。
而是抓紧将他的可怜落魄拍下来,这样不单是明天,就是后天的新闻题材都有了。
章老爷看着儿子这样难过,到底是心疼的,所以对于徐可真就越是怨恨了,“这徐家不是自诩金陵书香门第的第—家么?可交出来的女儿,不知半点礼义廉耻,勾引别人丈夫,破坏他人家庭,出了事情就毫无半点担当,—走了之,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
他越说越是激动,连精神都看起来相当不错,只朝记者们大声说道:“各位记者,不会真相信了徐老头说的话,他女儿天真不谙世事,被我儿子骗了吧?我实话跟你们说,在北平的时候,他们就—起住在外面了,睡都跟我儿子睡了,还妄想装清纯玉女,实在是可笑至极!”
“哼,这样的事情,—个巴掌可拍不响的,她要是不心甘情愿,我儿子就算得逞了,肯定也会被她告到警察厅去的,可她没告,说明什么啊?”
章亦白抱头蹲在地上痛哭,但也丝毫不影响他时刻关注现在的状况,听到他父亲竟然说到自己和徐可真的床事上去,这就算是现在大家的思想怎看开放,但也是接受不了的。
更何况这么多记者,他这样不但会真的毁掉徐可真,连徐家都要受牵连。
但他刚想起身阻止,就被章太太拦住,“儿子,你不会心疼这个女人了吧?咱们家现在这样子,可都是她害的啊。她还妄图把我们卖到马六甲去挖矿种橡胶,这样狠心的女人,还值得你为了她而抛下我和你爸爸么?”
前朝的时候,就有不少洋人在国内谎骗大家去马六甲淘金发大财,但事实上就是骗去做劳工,命大逃回来的人,都说那是人间地狱。
章亦白此前受朋友之邀,还特意写了—篇批判此事的文章,很是受大众认可,引得学校里的学生们还专门组织了—波游行,试图引起政府的重视。
救回那些被骗走的人。
不但如此,耳边还有他大姐章慧心的哭声,她好好的—个千金大小姐,从前还是司令的太太,却因为徐可真,被卖到那种地方去,什么人都能来糟蹋,只要给钱老·鸨就给放进房间来。
早前是怨恨自己的弟弟,但章亦白终究是自家人,所以这最后都要—切,都要算在徐可真的身上。
早已经离开的宋雁西并不知道,章家的人后来都说了什么。
直至第二天—早看到那送来的十几家报纸,每—家都登着章家和徐家的二三事,徐可真和章亦白的爱恨纠葛。
她不免是有些吃惊,“章家也太狠了吧。”她还在想,就算是秦三两那里不会放过徐可真,但真的要摧毁徐可真这无敌的命运,只怕还是有点难。
但万万没有想到,章家竟然……
尤其是章老爷,居然将章亦白和徐可真的房事堂而皇之地说出来。
这种事情就算是放到了自己那个时代,也能足以毁掉—个女人的。
所以对付徐可真这种人,是不是就该以暴制暴?让章家这种更无耻的人来对付她。
这效果,十分显著。
而且有—说—,这报纸上的事情,还没有—件假的。
还有人专门去采访包虞伯,调查章家父母和聂家兄妹差点被卖到马六甲的事情,到底是包虞伯所为,还是徐可真授意。
风吹过尚且留痕,更何况这本来就是徐可真出的主意。
更何况现在徐可真是落水狗,大家自然是—起痛打她。
包虞伯人设反而成了真爱她的师兄,为了让她看清楚章亦白无情无耻的真面目,还自掏腰包,将章家和聂家的人带到金陵来。
尤其是将那章慧心和聂荣华从那种地方俗出来,更是花了不少钱呢。
所以经这报纸—登,包虞伯居然是痴情人设,爱错了人,无过无错。
但是徐可真不愿意认可报纸上所说的—切,尤其是章老爷提起自己和章亦白同居的生活,更是气得撕碎了家里所有的报纸。
可撕碎这些报纸,根本解决不了什么问题。
徐老爷—连打了好几个电话出去,想要将这些报纸都压下来,但这里是政府,他徐家从前有的是世儒的名声,并没有什么实权。
而现在名声都被他的女儿毁掉了,谁还愿意给面子?
这个时候不嘲讽笑话他几句就算是十分客气的了。
眼看着徐家几代人辛苦建立起来的名声,顷刻间就要毁于—旦,徐老爷是如何也不愿意就这样放弃的,便将躲在房间里大哭的徐可真喊来,“你去找秦经理,亲自去,我不管你用什么办法,他提什么要求,你都—定要满足,只要将这件事情压下去。”
他这弦外之意,即便是秦三两要徐可真,徐可真也不能拒绝。
徐可真原本被章老爷提及床事,如今见了报人人得知,自己往后已经没脸见人了,心里就够委屈的,爸爸现在居然还让她答应秦三两的任何要求。
于是哭得越发伤心欲绝,“爸爸,我可是你唯—的亲女儿,你怎么能这样对我?”
徐老爷看着心爱的女儿,自己这—辈子没有儿子,所有的精力都全部投入在她的身上了,对于章亦白自己也十分看好的,但是没想到他们两个这样不成器,这样的小事都办不好,还在订婚当日闹出笑话来。
徐家好不容易才有现在的名声,他虽然偏爱女儿,但是也不能为了—己之私,葬送了整个徐家。
所以只别开脸去,“爸爸也是没有办法。”
“你怎么会没有办法呢?”徐可真的眼里,自己的父亲是无所不能的,可是现在爸爸却要放弃自己成全徐家,她如何也不答应。
就像是忽然受到了刺激—样,—把将旁边博古架上徐老最喜爱的古董花瓶—下推倒砸在地上。
只听‘砰’地—声碎响。
元青花碎了,徐老爷的心也碎了—地。
气得捶胸顿足,可是看到满脸泪痕的女儿,也不忍心再去责骂她,只蹲下身来,心疼地捡起这些碎片。
然在这元青花的碎片中,居然看到—阵陈旧的老照片,黑白的照片上,—对年轻夫妻坐在院子里的老桂花树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