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人或许还?稍弱一些,可多半能做一殿之主的美人,实在不能说弱了。
这些‘美人们’,对下可是很有架势的!若是再有宠,对上也能强硬起来。
对于郭敞的说法?,王志通只是垂着头,谦卑地笑着,不做任何评价——他是知道官家特?意?压了高美人的位份的,不然以官家对高美人的真心,婕妤、嫔之类的位份唾手可得,妃位上若不是没得空位,也能轻易封出去。
官家压高美人位份的原因很‘别致’:大约是过去有太多‘前?车之鉴’了,叫官家担心,高美人位份高了,也会如其他后妃一样‘改变’。
官家无法?接受高美人改变,不再是最初见到的样子,甚至到了畏惧的程度...对此,王志通真的不知如何评价。如此消极应对,软弱游移,实在是不像官家了。
这样的官家,若是高美人真的大胆起来,不是过去的样子。第一个不知如何是好的,难道不该是官家自己?
御辇不慢,这话说完后没过多久,就到了玉殿外头。郭敞一贯没叫人提前?通传,而是到了地方?后,径直往里去了——玉殿宫人真没想到官家会天都黑了,突然来访,退到一边叉手行礼后,还?有些不真实的感觉。
“官家怎么此时来了...啊,难道是为?美人如今怀了龙裔?”
郭敞注意?到了玉殿的灯笼,是喜庆的红色,装饰的也华丽。玉殿很少挂这样的灯笼,风格上就和玉殿不搭...玉殿当初是作为?一个赏景的地方?修建的,还?有这么多‘玉梅’,应当是文雅清丽,没什么宫廷风的地方?。
而这灯笼,属实是太宫廷风格了!
郭敞意?识到挂这个灯笼只能是为?了素娥的身孕,脚步一下顿住。顿住的那一下郭敞想了很多,但又好像什么都没想——他觉得那些灯笼着实刺眼,很不适合玉殿。但不知道为?什么,看着并?不讨人厌。
顿住也只是一瞬间的事,很快,郭敞又继续穿过前?院,往正?殿走去。正?殿卧房外守着的宫女见到郭敞,就要叉手行礼、道‘万福’。然而郭敞听到帘子后卧房里有说话声,便对宫女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王志通上前?,对宫女使了眼色,又往后扇了扇手。那宫女犹豫了一下,还?是很快照意?思退了下去。
卧房中,素娥确实在和今晚要在卧室守夜的何小福说话。
素娥此时已经上床了,比平时还?要早一些(主要是侍女们劝说的,说她如今该更注意?休息)。但她的生物钟是很顽固的,哪里是说上床就能睡的?连休息都很难。于是她就坐在床上,摆了一盘棋,一边打棋谱,一边和何小福说些闲话,消磨时光。
“...要我来说,你们实在是太提着小心了。韩太医不是也说了,我身体康健,这胎如今瞧着也好,十分稳固。如是这般,平常就不该太小心,太小心了就容易紧张,反而对胎儿?不利。就譬如说今日,这么早叫我上床歇息做什么?我又睡不着?”
“便是真能早早睡下,也不会比过去多睡,睡到四个时辰,我是怎么都该醒了。”
“到时候起的太早,反倒是不好了。”
“娘子说的也是。”何小福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不过,奴婢们刚刚得知娘子怀有龙裔之事,又无人伺候过怀孕的妃嫔,总有些忧虑的,难免过头...这也不是奴婢找借口?,实在是、实在是,唉!还?是奴婢们太不稳重了,娘子责罚奴婢罢!”
“你们是为?我好,我如何会责罚?左不过就是这几?日了,过了这几?日,便是燕燕也该回过神来了。”素娥摇摇头,又低头摆上一枚棋子,继续打棋谱。
听得素娥这样说,郭敞的心里已经在摇头了,但又有一种不出所料之感——素娥对下还?是太宽宥了!明明此时她也是第一回 怀孕,却得照顾这些宫娥的心思,由着她们失了分寸。如此不算,连个责罚都无......
这样御下,往好听了说是‘宽和慈悯’,往不好听了说就是‘管教无方?’了。如此,往往会把人养的不知天高地厚,能做出什么事简直不敢想——宫里就是这样的,不怕一个人笨一些,就怕一个人胆子忒大!
但郭敞又无法?责备素娥什么,寻常妃嫔如何御下,郭敞才不在乎呢!最后是好是坏都是她们自作自受而已。可是素娥如此,他是一边看不过眼,一边又不想去改变她...这也是她最初性情?里的一部分。
她就是这般性子,打心眼里悯下,不会因为?自己身份不同?了,就理所当然地居高临下。更不必说,如某些人一样,一旦地位提高,就迫不及待掩盖曾经不那么好的出身来历——其实这也谈不上什么好坏高低,后者也算是一种人之常情?。
只不过郭敞个人来说,喜欢素娥这种‘圣质如初’。
“...肖姐姐确实是最忧虑的那个,毕竟她管着咱们殿中人事,如何安排服侍娘子,也要她看着办呢。”何小福提到肖燕燕,为?她说了一句话,然后又道:“如今娘子怀上龙胎,外头还?不怎么知道,可这事儿?只要圣人和官家知道了,传开也就是几?日辰光。”
“到时候上门贺喜的少不了,又是一桩事儿?。”
“娘子到时候不好拒绝,不然倒是不近人情?了。但也别太当真了,得学会偷懒...如今娘子怀胎不上三月,胎都没坐稳呢。虽然有韩太医说娘子身体康健,胎儿?也稳当,可这种事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劳累还?是要避免的......”
絮絮叨叨了挺多之后,忽然,何小福认真对素娥道:“其实奴婢知道娘子心思,娘子的性情?最怕麻烦,也不爱出头。便是在宫中,也只要能混日子便满足了。但如今有了身孕实在是大好事,奴婢打心眼儿?里为?娘子高兴,如此一来,娘子至少未来有靠了。”
这话实在是太过‘真心’了,以至于卧房之中安静了好一会儿?。素娥别说应答了,就是手上要摆的棋子都没有放下去,一直捏在手心不自觉摩挲着。
“我知道小福你的意?思,说来不怕你心里笑话,这样浅显的道理,我是没想过的...所谓‘未来有靠’,那得是多久以后的事儿?了?我暂且还?想不了那么远。如今我想着的尽是生孩子太难...另外,也怕这个孩子生不下来,又或者生下来,却养不住。”
素娥最后一句话是什么意?思,不必说明何小福,以及外头听着的人都知道...如果素娥腹中是个男孩儿?,就是会有这样的难处。
郭敞平常很不愿意?听这个,这是郭敞的痛处。虽然事实如此,可真的有人去戳这个痛处,他也不会高兴——严重的话,甚至会因此迁怒说这个话的人。
然而,这一次他听着素娥说这个,却只是心里沉重...素娥的忧虑是人之常情?。而想到素娥可能和后宫不少妃嫔一样,要经历丧子之痛,郭敞很不愿意?。
其实从刚刚在坤宁宫,听张皇后说素娥怀孕起,郭敞的心绪就没有落到实处。他是冲动?之下就来了,但到现?在为?止,他都对素娥怀孕没有实感——心情?谈不上好坏,既不为?此狂喜,却也没有往常听说后妃怀孕的忧虑、后退。
当然,换个说法?就是两种情?绪都有一些。
直到此时此刻,听到素娥的担心与迷茫,他才有了一点儿?素娥怀有身孕,要做一个皇子或者皇女的母亲的真实感...原来是这样的,原来素娥真的要生育一个孩儿?。
郭敞又想到那个叫‘小福’的侍女的说辞,‘未来有靠’...他当然知道这话的意?思。这后宫之中,妃嫔们总想着生儿?育女,大多也是为?了这个。相比起未来有靠,凭借生育之功晋升位份都算不得什么了。
毕竟皇帝的宠爱捉摸不定,高一级的位份也不见得能在t?新?帝登基后提供太大好处。只有一日一日长大的孩子是不同?的,是绝对不会背叛自己的‘倚仗’。哪怕是个皇女,生下来不能指望继承皇位、得享王爵,那也有自己的公主府,出宫奉养母妃绰绰有余。
后宫是属于皇帝妃嫔的地方?,先帝的女人,除了太后外,在宫廷可不会太舒服。
郭敞其实不太喜欢后宫的人提这种话,除了因为?他还?年轻,总觉得那些事离他还?很远,远到好像不会到来。也是因为?这种‘找后路’的行为?,多少冒犯到了他那颗有些拧巴的心。
与此同?时,他也很不喜欢后妃们抱着这样的想法?侍奉他...仿佛他不重要了,重要的只有孩子——郭敞早就被宠坏了,在一段关?系中他总要占据绝对的主动?权,绝对的优越地位,显然很难接受自己变得没那么重要。
一想到素娥也可能那样,他甚至下意?识皱起了眉头。于是再也听不下去,一手撂开了帘子,道:“...素娥,朕听圣人说,你这是怀有身孕了——多穿些衣裳!怎么能只披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