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方左不过是来投奔的,只是话要说清楚才好,总不能自己上赶着。
这名妖道将姿态摆得极低,说话抑扬顿挫,颇有些隐士高人的风范:“贫道从前云游四方,也曾听过王爷的威名,此次途经北殊,特来登门拜访,再则两袖清风,风餐露宿,实无落脚之地,所以厚颜请王爷相助!”
霍琅端起一杯茶,掀开盖子撇了撇上面的浮沫,袅袅雾气模糊了他冷峻的眉目:“想让本王相助不难,只是摄政王府不养闲人,墨痕先生需得拿出真本事来。”
那名妖道闻言笑了笑:“贫道愿助王爷一偿夙愿。”
霍琅掀起眼皮:“夙愿为何?”
妖道:“一人之心。”
霍琅不屑轻笑:“一颗心而已,本王难道自己夺不到手吗?”
妖道意味深长道:“寻常人自然可以,只是王爷要的那人天生无心,非得贫道相助不可。”
“咣——!”
霍琅目光如炬地看向他,手中茶盖落下,发出一声沉闷的脆响。
夜间戍时刚过,两个膀大腰圆的内侍便将一卷锦被裹着抬进了天子寝殿,但见那锦被卷得严严实实,里面却是名光溜溜的美人,被赵康翻了牌子侍寝的兰妃娘娘。
赵康可以容忍陆延当他的替身,也可以容忍陆延坐一坐他的皇位,但女人却是万万不可能给他碰的,毕竟谁也不想当乌龟王八蛋,故而每次宣召嫔妃侍寝的时候,陆延都住在暗室里。
哑奴俯身铺好床榻,将一枚常用的香囊挂在帐子上,眼见太监把侍寝的妃子抬进来,这才静悄悄退下,回到了暗室里。
彼时陆延正坐在药阁里看医书,眼见蓝茵回来,便将书卷搁在了一旁:“办好了?”
蓝茵点点头。
陆延摆手:“退下吧,今日不用你值夜了。”
他对赵康宣召嫔妃之事可无不可,反正对方的身子如今也是干锅熬汤,有心无力,只是消息传出去难免惹了霍琅不快,这倒是个麻烦事。
地宫潮湿,常有蛇虫鼠蚁出没,陆延起身执了灯烛,走到其中一个暗角,用木棍将土壤拨了拨,只见一窝带着微弱毒性的红蚁正聚在角落徘徊。
他解下腰间的香囊,取出一点粉末撒在里面,然后沿路徐徐后退,那群蚂蚁便被香味吸引跟着他行走,一直到石门外间才断掉。
陆延低笑一声:“去吧。”
人出不去这石门,蚂蚁却出得去。
他因为身上的蛊毒,暂时不好惹了赵康狗急跳墙,却有无数种法子让对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做完这一切,陆延便回到药阁继续配置自己的解药去了,皇宫当晚便传出陛召幸妃子时不小心被毒虫所咬的消息,连带着兰妃娘娘也吃了好大的苦头,二人被蚂蚁蛰得上窜下跳,太医院忙活了一整晚才研究出止痒的法子。
这下好了,皇帝因为龙体受损,至少有半个月不能行房,兰妃娘娘心有余悸,哭哭啼啼说什么也不肯去寝殿了,真是皆大欢喜的场面。
无眉总觉得这件事背后没那么简单,偏偏事发之时香囊早就被哑奴取走,什么也没查到,最后只能是归类于寝殿下方挖了地宫,惹得毒虫鼠蚁不小心跑上来的缘故。
赵康病了,奏章便只能由陆延代批,他处理起政务来得心应手,仿佛天生就该当皇帝,只是不经意间发现霍琅的告病折子,目光顿了顿。
霍琅也不是第一日告病了,对方懒得上朝就告病,心情不好也告病,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三百天都在休息,昨日赵康刚刚召幸嫔妃,他就又告病了,想来是心里不痛快。
无眉在寝殿伺候赵康,今日伺候在一旁的是无目,这个太监老老实实的,用起来倒比前者放心。
陆延虽然猜到霍琅是在装病,但还是问了一句:“摄政王怎么病了?”
无目道:“听说是心思郁结,昨夜在府中吐了血,叫了好些大夫去看。”
“……”
陆延闻言朱笔一顿,鲜红的墨水大滴掉在奏章上,糊了一大片,心中没由来的不安,他眉头紧蹙,语气罕见冷了下来:“好好的怎么会吐了血?”
他话音刚落,便意识到无目怎么可能清楚这些,将毛笔扔在一旁:“派个御医过去看看,仔细替摄政王诊治,回来向孤复命。”
无目不敢耽搁,立刻派了院首前去摄政王府诊治,然而还没踏进大门就被婉拒了回来:
“多谢陛下恩典,王爷这是老毛病了,已经服药睡下,此时叫醒也不大好,有劳季太医走这一遭。”
管家还算客气,给太医塞了一袋厚厚的银子,又拱了拱手,这才转身离开。他穿过九曲十八弯的廊庑,径直去了主院,然后隔着门将事情回禀了一遍。
屋里传出一道低沉的男声,听不出息怒:
“知道了,退下吧,自己去领赏。”
“谢王爷。”
一门之隔,屋子里除了霍琅,另外还有一名黑衣道士,但见那道士行了一礼,笑眯眯道:“恭喜王爷,贺喜王爷,此计已成,不出三日,陛下定会亲临王府探病。”
霍琅站在书桌前,正执笔作画,关外山水,气势磅礴,隐见兵戈铁马之气,他听见墨痕的话,漫不经心拔掉笔尖上的浮毛,嗤笑一声:
“本王又不是第一次告病了,他不过派医送药,怎么可能踏出宫门,等有一日本王战死沙场,他来上香吊唁倒是有可能。”
言语间难掩落寞自嘲。
道士:“王爷何须妄自菲薄,不如贫道与王爷打个赌,最迟明日,陛下便会过来了。”
霍琅闻言目光如炬地看向他:“他若真来,本王倒是不得不佩服先生了,不知先生想要什么赏赐?”
那道士捋了捋胡须,故作高深:“此乃小计而已,等事情真的办成了,王爷再赏不迟。”
霍琅闻言收笔,不由得有些好奇:“这么说来,先生还有大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