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云度过了人生中最危险也最漫长的一个“寒冬”,失踪的那段时间,他的腹腔被西弗莱植入了四十几个黄豆大小的微型炸弹,虽然没有完全引爆,但其中意外爆炸的三个还是给他的脏腑带来了严重损伤,帝国最顶尖的医师不眠不休的进行会诊,这才保住了他的命。
等再次醒来,已经是半个月后了。
方云浑浑噩噩睁开眼,入目就是各种陌生的医疗仪器,四周雪白的墙壁和天花板带着医院特有的死气与压迫,每一次呼吸都牵扯得内脏生疼。
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以为自己回到了人类世界,然而病床边坐着的黑发男子却清楚提醒着方云,这里仍然是那个危机四伏的虫族。
“安……珀?”
方云太久没说话,嗓子就像破旧的风箱,哼哧喘着粗气,如果不是看嘴型,根本不知道他在说些什么。
安珀双腿交叠坐在床边,手里拿着一本用来打发时间的杂志,他见方云苏醒,合上书页问道:“醒了?”
方云艰难出声:“你怎么会在这里……”
安珀当然不是过来陪护的,他虽然算不上什么大坏人,但也算不上什么大好人,和方云又没有交情,怎么可能过来陪护:“我陪路德维希来医院探望战友,顺路过来看一眼你,没想到你刚好醒了。”
方云闻言剧烈咳嗽了两声,不知想起什么,情绪激动地问道:“西弗莱呢?他在哪儿?”
安珀淡淡挑眉:“你还念着他?”
按理说西弗莱应该是死在了夸尔加星,毕竟安珀一剑砍下了对方的头颅,偏偏系统就像一滩死水,什么提示都没弹出来,让安珀不得不怀疑西弗莱还没死。
方云闻言咳的胸口疼,一度怀疑安珀是来故意气自己的,他恨西弗莱都来不及,又怎么可能念着对方,目眦欲裂道:“我……我要杀了他……”
安珀闻言掀起眼皮看向他,仿佛就等着方云这句话,意味深长道:“会有机会的,你好好休息吧,我先走了。”
他语罢将杂志丢到一旁,准备起身离开,身后却忽然响起了一道沙哑的声音:“你也是人类……对吗?”
安珀不答,也没有转身,因为他觉得这个问题并不重要。
方云躺在床上,痛苦闭眼:“我当初……不是……不是故意要害你的……西弗莱说……说你是只名声糟糕的雄虫,借着路德维希少将未婚夫的身份,经常对他动手动脚……我受了他的撺掇……这才故意在你酒里下药的……”
“没关系。”
安珀还是没有转身,窗外的光影透进来,他颀长的背影一度有些模糊,眼眸微垂,淡淡开口:“只要承担起应有的后果就好。”
西弗莱做错了事需要承担后果,方云同样也要。
自从黑鹰军团完成清剿任务回归,直接在帝国引起了轰动,而其中最受瞩目的无疑就是安珀这个大功臣,“浪子回头”、“绝地翻身”、“雄虫之光”这些词一个接一个地往他身上套,俨然成了贵族圈里的话题中心,就连军部也在筹备他的升职事宜。
安珀本人却并没有怎么露面,深居简出,借口在家养病,回绝了那些雪花般飞来的宴会请帖。他一直暗中掐算着时间,果不其然在与前世差不多的时间段收到了探测队传来的消息。
“自从军团清剿异兽回来,夸尔加星的地质就受到了极大的损害,虫帝原本想派探测队去勘测情况商量一下补救措施,没想到在山谷下方发现了重伤的西弗莱。”
巴赫公爵坐在沙发上,把自己昨天听到的消息说出,全然不知道他这句话掀起了多大的惊涛骇浪,微微叹了口气道:
“当初你们从战场上回来,一直没有西弗莱的消息,我还以为他早就战死了,艾姆主任说他昨天晚上就已经转到了星际医院,伤势轻微,要不了多久就能出院。”
路德维希坐在旁边的沙发上,闻言身形一顿,他眼眸微抬,神情显得有些惊疑不定,没想到西弗莱居然还活着,毕竟当初那一枪可是直接打在了对方的眉心上。
路德维希心中情绪起伏,面上却不显:“是吗,当初战场情况太过混乱,我还以为西弗莱走丢了,现在找回来就好,要不过两天我们一起去探望他吧,您觉得怎么样?”
他语罢偏头看向身旁的黑发雄虫,军靴轻碰对方的皮鞋边缘,带着仅有他们自己知道的暗潮涌动。
安珀心想西弗莱果然没死,看来对方手里还有一张复活牌,只是上辈子被路德维希击落山谷的时候就用掉了:“也好,我刚好可以给他准备一份出院礼物。”
他说这句话时,语气细品有些意味深长,可惜巴赫公爵并没有发现。
“西弗莱的事不着急,回头我让司机接他出院就行了,倒是你们两个,既然已经回来了,是不是该抽空把婚礼办一下,再拖下去就得等明年了。”
从战场归来后,安珀就一跃成为了帝都新贵,不少雌虫都在暗中盯着他。虽然安珀已经与路德维希订婚,但只要一天没办婚礼,他们就不算全无机会,退一万步来说,就算当不成雌君,当个雌侍也不错嘛。
巴赫公爵虽然很少出门,但对于外面的风向并不是一无所知,今天特意把他们两个叫过来,也是为了尽快把婚事落定。
安珀微微一笑:“一定,只是也要等西弗莱从医院出来才好,毕竟他是路德维希的亲弟弟,我们结婚的时候他总不能缺席。”
谁也不知道西弗莱在夸尔加星的那段时间经历了什么,回来时整只虫几乎变了个模样,原本漂亮的金发黯淡无光,变成了营养不良的杂黄,蔚蓝色的眼眸浑浊阴暗,看谁都好像淬了毒的针一样。他在医院住着的这几天,稍有不顺就会发脾气,又砸又骂,医护都被折腾的不轻。
三皇子带着侍从前来探望的时候,还没进门就听见里面响起一阵噼里啪啦摔东西的声音,紧接着是西弗莱歇斯底里的怒吼:“我说我要出院!我要出院你们听不懂吗?!我的时间不多了,没有功夫跟你们在这里耗!”
“很抱歉,但是院长说了,您在夸尔加星待了太久,又没有穿防护服,身体很可能被矿山辐射影响,必须留院观察一段时间,否则会有生命危险……”
“滚!都给我滚!你们懂什么,我如果再不出院才会有生命危险!”
医护们只当西弗莱在发疯,收拾东西摇摇头就出去了,任他在里面又吵又砸。
三皇子努尔曼见状微不可察皱了皱眉,迈步走进那间乱糟糟的病房,他命令身后的侍从关上门,随手拉了一张椅子落座,语气不妙:“西弗莱,你大老远把我叫过来就是为了看你发疯的吗?”
西弗莱看见三皇子,濒临疯癫的情绪终于恢复了几分理智,他眼眶凹陷憔悴,连滚带爬从床上起身道:“三皇子!你快想办法救我出去!你想想办法啊!我真的不能在医院里待了,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做!”
三皇子低声呵斥道:“你想出去就给我正常点,疯疯癫癫的谁会把你放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