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鹭的话让姜循惊喜。
她以为他会?很难踏出?心里那道线,没想到……
江鹭打断她的凝思,看向她:“我只有一个问题。”
江鹭手?抚摸着她面颊,他垂下?脸扬着眸,专注地望着她。他的眼神?让她脸热,而?他只是轻声:“循循,你喜爱我吗?”
姜循困惑。
江鹭:“你说了这么多?,忙了这么久。我等了很久很久……我邀你出?来游玩,你依然在说你的这些事。这些事自然重要,但是在你心里,它比我更?加重要吗?
“你喜欢我吗?还是仅仅因为赌前程而?屈就我?”
姜循瞳眸微睁大,起先的迷茫后,心中涌上一重愤怒。
姜循切齿:“你不信我待你的心?”
江鹭:“我有时?觉得你喜爱我,有时?又觉得我在你心中不值一提。我总在判断我在你心中的重要程度——我在分辨,我想你跟我出?东京,然后来凉城找我,应该是对我有情吧?可?与此同时?,你又和我姐姐有了另一重筹谋,我会?不明白哪一样在你心中更?重要。
“你杀伯玉,说是带我走出?当年;但同时?,你也?是为了拿到压倒你爹的证据啊。我迷失其中,分不出?情爱几分,野心几分,欲望几分。我时?时?刻刻在比较,想知道我在你心中的分量。”
姜循尖戾:“情爱到底几分,有什么重要的?”
“对我来说很重要,”江鹭用苍白的脸、伤心的眼凝望她,“你说的话总是半真?半假,带着戏弄。我少时?相信你的每一句话,之前不信你的每一句话。而?到现在,我分辨不出?来真?假。”
春雨连亘,绵延千里。
姜循被他抚着脸,被他目不转睛地望着。真?奇怪,在外人面前内敛的江鹭,在她面前总是很多?话,什么都愿意说。
他因为这几句话而?眸中微红,闪着琉璃一样的光。
江鹭低声:“我在战场上时?,总是想起你。我会?想我如果死了,你怎么办?谁保护你?还会?有谁像我这样,事事以你为先吗?我会?想循循在做什么,忙什么,循循有没有想起我。我怕你想我伤心,又怕你一丝一毫不想念我。
“我吃到好吃的,想起你;遇到有趣的,想你会?喜欢;看到好风景,也?想日后若有机会?,要带循循一起来。
“我承认这样让你压力很大——可?我喜欢一个人,便控制不住。我能控制行为,却控制不住心,控制不住期待和渴望。
“可?我又觉得你对我是有几分感情的。不然……你怎会?不选择叶白,而?选我呢?”
姜循怒:“别提叶白!”
她近乎无语且崩溃:“你对他的厌恶,和对我的喜欢一样毫无道理。你不提他会?死?!”
江鹭自然也?不想提。
他苦笑:“你身边优秀的可?选择的郎君太多?,我在其中没太多?分量。”
姜循不吭气,让他心越往下?跌。
他继续:“我是想问你对我的情到底有几分,若是不多?的话,你没必要这样委屈自己。”
姜循喃喃反问:“委屈?”
江鹭:“我知大局懂大势,即使你不说服我,我挣扎之后大约也?会?选和你相同的路。你若是没那么喜欢我,便不需要用这种感情困住自己……你的梦想不是无拘无束吗?”
江鹭这样的不自信,让姜循生气。可?他最后这几句话,又让姜循听住——
“我希望你得偿所愿。我不想困住你,即使我自己也?不行。”
姜循出?一会?儿神?,说道:“你总问我对你的感情有几分,那么你呢?你的感情有几分?”
他的誓言像闲话一样轻描淡写:“我到死都喜爱你。”
姜循的心魂,在他这话中重重一颤,生出?波澜。
她许久没说话。
她不擅长应对感情,她一贯爱逃避,一贯以为只要做了,他就懂。可?是他想要的感情太明确,而?这样明确的感觉……姜循要如何说呢?
她所有说出?口的都是谎言,都不真?诚。
一个不够真?诚的人,怎么对他人剖心?
她确定自己喜爱江鹭,但是这喜欢,到底有几分呢?他为她舍生忘死,为她不顾一切,她呢?
情爱如此难以确定。情爱和人生一样漫长回转,不到山头,谁知真?意?
何况姜循有先科。
她一次次的欺骗和隐瞒,让江鹭如何信她?他不计较是因他的宽容和心动,他的不信任却连他自己都控制不了。春山定情时?分明是他追着她不肯放弃,可?竟然一直到现在,江鹭都不能真?正安心。
姜循脱力后靠,侧头捂脸。
江鹭倾身来抱她:“循循?”
姜循侧过肩,躲开他的搂抱。江鹭一怔,见姜循望向洞外:“你说的很有道理,我要冷静冷静。”
江鹭心间微空,道:“我随口说的,那其实没什么重要的。今日我们不说不开心的事了……”
姜循坚持道:“我要冷静。”
江鹭心头一点点凉下?。
他有时?怪自己的敏锐,因他分明读懂了姜循的意思。他雪白着脸放开她,见姜循起身便推开他,朝洞外走去。
江鹭:“帷帽……”
姜循淡声:“不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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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循心烦意乱。
她既怪他,又怪自己。她恼自己关键时?候口拙,恼自己被他说服,还生气他对自己的不信任。
凭什么不信她的爱呢?
他倒是自我感动,自信他的爱,却对她的心意称斤算两最后还不能说服自己。让她说——她!
讨厌的江鹭,烦人的江鹭,太关注情爱的江鹭。
他看着太可?怜了,逼得她一次次剖心。为什么要说?她实在不想说,但他又看着那么伤心。
姜循在山林中走得深一脚浅一脚,一边骂江鹭,一边可?怜江鹭。她几次想回头找他,可?她又为之怨恼,怪他不够体贴,她不知该如何说。
而?在这时?,姜循被拐角山道上的一丛杏花绊住。
这丛杏花自树头跌落,孤零零地躺在泥地,几瓣雪白嫣红的花碾在雨水中。杏花十?分漂亮,色泽饱满娇艳欲滴,但它吸引姜循的,自然不是因为好看——
它的枝头有些枯意,有的枝蔓长不出?花,但是另一半枝蔓,生出?的花骨朵,那样明媚。
姜循蹲下?来,怔怔看着杏花出?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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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鹭独自坐在山洞中。
雨声绵绵,他伶仃半晌,觉得自己的计较可?笑。他心中一边凄然伤心,一边重新为姜循担忧起来。她没来过这里,会?不会?有危险?
他想去找她,却又想起她走得坚定,应当不愿意看到他。
他为何非要和她说这些呢?他明明可?以不说的,明明可?以只在心里琢磨,他可?以藏住这些心事藏一辈子,他却没有。为什么?他的要求太高了……
不。
江鹭心想:若是做夫妻,怎能不坦诚呢?若是做夫妻,怎能不将心中的每一根刺拔掉呢?
哪怕姜循说没那么喜欢他,只有一两分喜欢,他也?可?以努力啊。她邀请他入局,总不会?是日后和他分道扬镳的意思啊。而?且、而?且……
江鹭摸着自己怀中的一方?匣子,想到自己从玲珑和简简那里问出?的话,便重新下?定了决心。
江鹭自我挣扎半天,他终于?扛不住要起身出?去找她,听到了折返的脚步声。
他熟悉她的脚步声,果然一会?儿,姜循便露了半张脸。
江鹭怔住:她从洞外探来半张脸,趴伏在洞壁上,眸子和他正好对上。他盘腿坐地,她不进来……这是做什么?
姜循:“我想到解答你疑问的法子了。”
江鹭心里不是滋味:“这么快啊……”
这么快的解答法子,会?是真?话吗?
他心里有疑问,但自然不会?说出?口。他失落的表情却被姜循捕捉到,姜循不动声色下?令:“用我的帷帽盖住你的脸。”
江鹭愣住。
姜循催促:“快点。”
江鹭便将她的帷帽戴上。一重帛纱拂面,帛纱上染的年轻小娘子身上的香气,让江鹭微不自在,帛纱下?的脸微微发?烫。他既恼自己的轻易脸红,又庆幸姜循看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