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舍不得。
段枫无言,只好说服自己相信江鹭。可是江鹭欲出门?,仍然不妥:“太子有?可能布下陷阱,专门?等着你自投罗网。”
江鹭转身看向段枫。
江鹭:“段三哥,我都知道。你想的这些,我全部明白。所以我会十万分地小心,谨慎地避开所有?陷阱……我不敢托大,只能说尽力,可我必须去?见她。”
段枫;“你到底为什么必须要见她?你们今夜才暴露……你不应该蛰伏吗?”
江鹭:“她会害怕。”
段枫:“……”
他的满腔不解和劝说顿住,他怔怔地看着斗笠下露出一双玉水眼?睛的江鹭。
隔着面罩,江鹭说话的声音难免听着闷闷的,却?十分安静淡然:
“今夜我和循循一起被太子算计,不管面上表现得多么完美多么镇定,循循离开宫后,被太子软禁起来,她都会害怕。
“世?人总说她厉害,她身边的人总是依靠她,好像她是最镇定最聪明的那个,她不怕任何事不在?乎任何艰难。可是她同样是人,她亦会畏惧亦会慌乱,她只是不能表现出来。
“世?上岂有?真的无所畏惧的人?段三哥,我不能在?此时丢下她一人,我要去?见她。”
段枫半晌说:“也许她当真比你想得更厉害,她可是姜循啊……她也许真的不怕。”
江鹭便低下睫毛。
他喃声:“可我担心她害怕。”
他声音低闷,段枫没听清,多问一句,江鹭便道:“可我害怕。”
世?间情爱迷人心,江鹭本不应重?入情网。可再不能入也已经入了,又能如何呢?
段枫沉默片刻后,露出轻松神色,又笑又叹气:“小二郎啊,你就是这样过于真挚……我真怕你再次栽在?她身上……不过我不拦你了,替我向姜娘子问好。”
他目光闪烁而?别扭:“问问安娅……”
他帮着江鹭推开窗,忽听到外?面异响。段枫只是不能动武,耳目却?不受影响。他和江鹭一同凛然看去?,见一个灰扑扑的人影在?他们开窗的一瞬间朝树上弹开,又借着树身弹力跳窜到墙头,逃之夭夭了。
而?江鹭低头,看到窗棂上,放着一封书信。
江鹭打开书信。
段枫道:“别看信了,你要出门?便趁早。那个小贼……”
江鹭:“那是‘简简’。”
段枫知道简简,不觉挑一下眉,神色复杂。而?看完信的江鹭,默默摘下斗笠,取下面罩。
段枫一径茫然地看着他。
江鹭说:“我不必出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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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循托简简,给?江鹭送了一封信。
她怕简简被人所截,信件内容便十分简洁,只写了几个只有?她二人看得懂的字——
“别怕。
“帮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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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夜之下,姜循夜半起身,推开窗子,凝望着窗边月明。
她心中想:阿鹭,别害怕,也别来找我。
阿鹭,继续做你正在?做的事,加快进程,和暮逊赶时间……如此才能帮到我。
我心中什么都明白,也自认自己不会为情而?耽误大局。可为何想到今夜装醉装疯的你时,心中生出一些冲动——想和你远走高飞,哪怕一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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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明之下,江鹭立在?窗边,静望着天?上皓月。
他心想:循循,别害怕,我和你同行?。
循循,我会继续查那刺客,查凉城,查贺家……我若查到太子失德的证据,便能帮到你。
今夜你那般无助,被暮逊那样逼迫。我总想待你更好一些,可是哪一样的我,才是你真正需要的——想抚平你所有?不平慰你所有?哀伤,哪怕一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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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入八月,贺家流放,离京已过三日。
阿娅仍在?昏迷,姜循却?被解了禁,被重?新召入东宫。
短短数日不见,暮逊脸色冷淡,连昔日的做戏也不坚持了。
暮逊歪在?一张榻边,低头翻看奏折。他余光看到她进屋,眼?睛盯着地上的剪影。
殿中寂静,好一会儿?,暮逊才手撑着额头,淡声说:“循循,你帮我杀人吧。”
姜循抬眸。
暮逊同样一点点抬起头:“贺家已经离京了,脱离了东京范围,盯着他们的人就少了。贺明此人知道的事情太多,又自以为是想要威胁我。我不好动手……不如,你去?杀了他一家吧。
“你杀了他,替我解决此隐患,我便不疑心你。我们和好如初,你觉得如何?”
姜循缓缓道:“殿下又想用对付孔益的方法,对付贺明吗?可这一次,恕我不愿为殿下做事了。”
暮逊靠着竹榻,漫不经心地看着她。听到姜循的拒绝,他也不如何惊讶,还突兀地笑了一笑。
天?闷沉沉的,偶听到外?面几声雷。墨云弄得室内黑压压一片,雨却?还没下来。
姜循微笑:“我昔日帮殿下解决孔家,事后却?留下隐患,让殿下怀疑我和江世?子。我亦是人,亦会心寒。我生怕这一次我帮了殿下,过了许久后,殿下又来怀疑我和贺郎君有?私……”
姜循唇角的笑意冰凉,挑衅着暮逊:“殿下总这样,我不知该如何行?事。”
她向暮逊行?一礼,便转身欲退。
暮逊:“看来孤对你的禁足,并不足以让你担心。”
姜循:“我自认自己无错,生疑的是殿下,我何必自找不痛快?”
暮逊冷笑。
他懒得和姜循辩什么对错,也懒得查她和江鹭到底有?没有?私。他已然认为那二人有?私,便不会饶过那二人。江鹭背后有?南康王府,此时不好解决……可是姜循,要好解决得多。
他要解决姜循,解决姜家……他要给?阿娅和阿娅腹中胎儿?铺路。
于是,暮逊凝视着姜循的背影,淡淡笑:“那可怎么办呢,循循?
“恐怕你不得不出京,替孤杀人啊。因为,两?个时辰前,姜家大娘子离开了东京,前去?追随贺家了。”
姜循蓦地转身,冷目看向暮逊。暮逊唇角笑,和姜循的眼?神一样冷。暮逊施施然从榻上起身,走向姜循:
“循循,你瞒我的事情,实在?太多了。你那姐姐差点和贺家定了亲,却?被你搅和。这么大的喜事,你怎么都不告诉我呢?你姐姐的感情,你也要插手?
“可惜啊,她不领你的情。你自认为在?帮人家,人家却?只要好夫郎,对贺明生死相随呢……此时,他们应该已经到驿站了吧?贺明若是见到你姐姐,会不会十分感动,在?贺家那些流放长辈的见证下,做一对好夫妻呢?”
姜循周身的血一点点冷下,又一点点被火灼得沸起。
她朝前走,面如冰雪目中灼灼:“……你又动了姜芜?”
二人在?殿上相望,针锋相对,剑拔弩张。撕开所有?虚伪面具后,二人的冷漠残酷敌我难明。他们是盟友也是对手,他们想要万事如意又想除掉绊脚石,而?最大的绊脚石,就是彼此。暮逊在?这种对峙中,品出一丝快意。
暮逊笑出声。
姜循:“殿下,你这样对我,当真不悔吗?”
暮逊柔声:“说什么啊,循循。我在?给?你自救的机会啊——帮我做成此事,你就还是太子妃。”
暮逊俯身,扣住她下巴,轻笑:“杀人的刀和救人的刀,我同时交给?你了。出门?回?姜府的马车和出城的马匹,我也同时为你备下了。
“莫让我失望啊,循循。”